房間裡很靜很靜。靜得能聽到一絲輕風吹過窗欞的聲音。
林姍一個人坐著對著麵前的牆鏡發呆,今晚上全校舉行舞會,同寢室的人都興高采烈地去購置參加舞會的服飾,然後不停地在這麵鏡子前擺首弄姿,個個臉上徜徉著燦爛得意的笑容。
現在她們已經雀躍著奔赴舞池去了,將穿戴體麵地接受著一位位男士的熱情邀請,在流光溢彩的世界中載歌載舞!她似乎看到了女伴們飄飛的衣裙在燈光閃爍中熠熠生輝!而她卻走不出去。
不!是她不願走出去,那片紅紅綠綠的天地隻會使她難堪,使她憤怒!
上海,她來了近一個月了。她在這裡得到的不是理想的充實與收獲,而是無限地失落與沉淪!
這裡,再也沒有往日校園的鮮花與掌聲,因為這裡美女如雲。不,嚴格地說,是這些漂亮的衣服,昂貴的化妝品包裝出了無數美女!
每當站在這些靚妹倩姐麵前,她都覺得自己似矮了一截。她曾經喜歡的自認為漂亮的衣服在這裡卻成了過時貨,她一度引以為豪的一串水晶項鏈,隻是她們眼中毫不起眼的玩物。
班裡有個特彆惹眼的人物叫萬儀,林姍知道她的父親是聲名赫赫的東奧服裝公司的大老板,她的衣服之多之名貴當真令人咋舌。她雖不是天生麗質,但她修長的身材和端莊的五官,一經雕琢打扮後立刻變得光彩奪目。
夾在這群人中,林姍以前“校花”的地位一落千丈,身邊再也沒有眾多男士包圍。她的心裡開始不平衡了!她非常地自卑,又非常地嫉恨這些上蒼的“寵兒”。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向哥哥要更多的錢,他已經給了她不菲的費用,雖說哥哥賺了一點錢,但他畢竟自己要一筆巨大的開銷,還要蓋房子娶媳婦,能給她的自然不多。這些錢在小城市倒也應付得過去,但上海是個高消費的繁華之都,這點錢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她到上海之後才知道,這裡的消費遠比她想象的更高。因為來這裡念書的大都是一些富家子弟,會吃會穿會打扮,她呢,又是個講究麵子愛出風頭的人,因而總弄得捉襟見肘。但她又怎好意思再向哥哥要錢呢?哥哥和她遲早是兩家子人,畢竟不同於父母啊!何況哥哥也不闊綽。
她就一個人坐在那裡胡思亂想著。這時門開了,萬儀跑進來,她是來換衣服的,這已是第四次了!林姍在心裡不禁唾罵了句:哼!參加時裝表演啊!跳支舞要換一百次衣服,賣什麼俏!但罵歸罵,對這位大小姐她還是不敢怎麼樣的。
萬儀似乎咧嘴對她笑了笑:“林姍,你怎麼不去參加舞會,可熱鬨哩!還有李崗鬆老師的獨舞呢!”林姍嘿嘿乾笑一聲:“我今天身體不舒服。”萬儀說:“那太遺憾了!‘歌舞王子’李崗鬆平常很少在這樣的場合露臉的!哦,我要走了,他們還在等著我呢!”萬儀邊說邊對鏡子抹了抹臉,補了補裝,又左右上下照了個遍,這才走開。
林姍走到窗前,透過玻璃,她依稀看到舞場的喧囂盛華,心頭一陣酸楚:她隻是個被人遺忘的孤寡老人!回轉身,她的淚水卻消失了,眼睛裡迸射出一道惡毒詭異的光芒!“我一定要比你們更加引人注目!我一定要比你們活得更高貴!我一定要比你們賺更多的錢!”她對著天花板發出一遍又一遍歇斯底裡的呼喊……
廣場預期峻工。林逍結了帳回來向師父請了兩天假,就搭車前往探望秋雨桐。
傍晚時分,他來到了H市人民醫院職工宿舍,秋雨桐還沒回來,房門緊閉著,他想她去吃飯了吧,就在門外等她。同時他也正好趁這個時機調整調整心態對待那不一般的時刻,可是他的心卻跳得異常快,突然萌發一種想逃避的感覺,他不禁罵了自己一句:你這個膽小鬼!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像小時候一樣,對她說句“我喜歡你”不就得了!這樣一想心稍定了定,不料過了半個小時,仍不見她回來,心下焦急的同時卻也有幾分僥幸——她大概出去辦事了或加班吧。
這時旁邊一位戴著眼鏡一臉斯文的男人走了過來,林逍便問他秋雨桐小姐在哪?那男人挺熱心的說:“雨桐?她去她妹妹那了,怎麼,你找她?你是……你是她的同學吧。”
“不是……不是……”林逍支吾了一會兒,才又點點頭說,“是同學,我們是初中同學。”那男人友善地笑了笑說:“我叫鄭淮,就住在她對麵,你有什麼事,我可以替你轉告。”林逍忙擺手說:“也沒什麼事,隻是路過此地,順便來看看她。這是我的名片。”說著遞了張名片過去,“對了,鄭先生,您是剛調到這家醫院的吧。我記得以前這兒住的是另外一個人。”鄭淮說:“我今年上半年才過來的,與雨桐同在精神科。您常來這裡?”林逍搖頭:“不常來,平時活兒挺忙的抽不出空來。”鄭淮笑了笑:“你們做老板的就是忙!”“哪裡!哪裡!”林逍謙虛地擺擺手,“那就不叼擾了,再見。”
林逍走出醫院,深深吸了口氣,覺得渾身解脫了,他還真怕麵對那一刻!現在既然雨桐不在,這事隻好以後再說了。那時來一定得先打好腹稿,這次慌慌張張地竟將這事忘了!這樣想著,已到了車站。買票時,他突然想起還有兩天的假期,不如到上海看看妹妹,也不知她在那過得慣否。當初他是極力反對妹妹去上海念書的。一來開銷太大,二來上海這地方是個花花世界,太雜亂了,尤其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總不妥當,但他拗不過妹妹,畢竟他隻有她這麼一個親人了,萬事總要順著她些。而上海也是個高水準的城市,在那兒接受教育將能得到更多的鍛煉與機遇。
林逍買了票就坐上北上的列車。在上海下車後,他根據所知的地址,很快找到了那所學校。當他出現在林姍麵前時,林姍喜出望外地大叫:“哥,你怎麼來了?是不是來上海玩的?”林逍笑笑說:“你這玩性還沒改!哥可沒你這麼瘋,哥是專程來看你的。”聰明的林姍眨著眼睛說:“你才沒那麼好呢。你一定是去雨桐姐姐那了,她不在,而你又有幾天假期這才跑到我這裡來了,是不?”
林姍以前有過這種經驗,所以她常說哥哥太偏心了,有了愛人忘了妹妹。林逍被妹妹問住了,笑說:“好了,算你厲害,你在這還過得好嗎?”林姍臉上浮過一層陰影,卻故作淡然地說:“還好哩,哥,我們去吃飯吧。”
林逍便跟著林姍在校園小徑上穿行,成群結隊的學生們打他身邊有說有笑地走過。他的感觸很深,這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唉!如今他已經完全沒有一絲學生氣了,有的隻是被世俗的銅錢沾附的臭味了!
林逍發現妹妹比以前瘦了一些,也沉默了一些,初時相見的喜悅已完全沒有了蹤影,她在這裡過得不愉快?哦,不會的,如果是他,他將是滿心歡喜還來不及呢!可妹妹這是怎麼啦?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林逍說:“姍姍,你該多吃點肉,看你現在瘦的,快皮包骨頭了。”到飯堂買了菜,林逍一坐下便夾了塊大塊肉往林姍碗裡放。林姍一聲不吭吃了。林逍不解地望著她:“你咋啦?誰欺侮你了?”林姍說:“沒什麼,哥,我在這裡挺好的,你彆掛心。”林逍想起什麼,掏出腰包:“對了,錢夠用不?不夠用跟哥說一聲。”林姍馬上製止了他:“不用了,我這裡還有呢。”
下午,林姍請了假,把哥哥送到了火車站。臨走時,林逍對妹妹說:“哥不能經常來看你,你自己可要照顧好自己!”林姍隻說了句:“哥,你工作忙就彆過來了,我知道怎麼做的。”
林逍坐上返程的車時,他第一次感到了兄妹之間的隔閡,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妹妹,平時忙著工作應酬也沒好好關心過她,況且妹妹大了,許多心事就不是哥哥能過問的了。
林逍這樣想著,忽然有些厭惡起長大了,他多麼喜歡小時候他們兩家人無拘無束地嬉戲玩鬨,可現在每個人都登上了各自的旅程,他和秋雨桐也終於由小時候的兩小無猜扯到了婚嫁的問題上來了。
嗬,不久,你將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承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哦,彆了,童年!彆了,少年!彆了,那曾經熱血澎湃的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