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腿受傷了,估計葉星梧永遠都不知道雙腿殘疾的人生活的不容易。她連簡簡單單地下床倒杯水喝都做不了,要是一隻腿瘸也還好,可以跳著走路,可是兩隻腿都不好用就麻煩了。
葉星梧感覺自己就像廢人一樣,什麼事情都離不開綠娥,洗澡的時候綠娥要跟著,說什麼擔心她會在浴桶裡淹死,上茅房綠娥也要跟著,這回不是害怕她會掉進茅坑淹死,而是因為沒有綠娥,葉星梧真的上不了廁所。
每次去茅房,小德子就在茅房外麵侯著,綠娥在裡麵幫葉星梧上廁所,等到上完了出來的時候,小德子就負責背葉星梧回宮。沒錯,就是這麼艱難。想當年上武術課的時候腿也沒有這麼疼,這次這兩天腿疼得都快不行了,看樣子這次是真的傷著了。
季逐白抱著琴來到祁平宮的時候正好趕上葉星梧上茅房,所以他就站在門外邊等了葉星梧很長時間。不過他倒是不急,反而擔心自己衣著有沒有得體什麼的。
一瞧見葉星梧被小德子背回來,季逐白忙彎腰施禮:“下官見過公主!”
“哎呀免了免了!”葉星梧被小德子背得很不舒服,好在回來的路不長,不然準被小德子給累死了。
進了屋,小德子把葉星梧放到大床 上,綠娥又上前給她調整姿勢,然後蓋好被子退下。
“公主身體可好些?”季逐白看到葉星梧不僅腿傷著了,就連兩隻胳膊也受傷了,心裡麵著實有些難過。
“沒有,一點都不好,各種不好!”葉星梧的埋怨又開始了,她的埋怨向來不分對象,“那個盧金瀧把本公主害慘了,我現在就像殘廢了一樣,做什麼都不行,連下床都是個問題。太傅你知不知道父皇有沒有懲罰那個盧金瀧?”
季逐白有點支支吾吾:“據臣聽聞,皇上好像沒有懲罰盧大人,不過倒是訓斥了他一番。”
“訓斥有什麼用?”葉星梧對建陽帝這種仁慈的做法感到十分不滿,“父皇也不想想他的寶貝女兒受了多大的罪,竟然就說了盧金瀧兩句,他盧金瀧收到的責罰和我比簡直太微不足道了,父皇這麼做太不公平了!”
“呃……”季逐白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盧金瀧跟自己的職業是一樣,隻不過教的內容不一樣,可是訓練學生確實是他的分內事,“盧大人這麼做也並無不妥,畢竟他是公主的太傅。”
“什麼!”葉星梧驚叫,“我的太傅大人啊,那你的意思是本公主活該了?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天下太傅一般黑!腹黑!”
一看葉星梧生氣了,季逐白開始有點亂了分寸,“是臣嘴拙,說了公主不愛聽的話,公主息怒。”
“本公主是敬你們是老師,所以才不打你們的,但你們也不可以蹬鼻子上臉對吧?”葉星梧這回說得還真是頭頭是理,可惜好像都是歪理。
“公主所言不錯。”季逐白也不反駁,其實他是有理由反駁的,來任太傅之職前,建陽帝就特許了季逐白很多特權,所以若是說起來,他是完全有資格“蹬鼻子上臉的”,隻不過他不想去反駁而已。
“嗯,還是太傅懂事,比之前那些木頭有趣多了!”葉星梧由衷稱讚季逐白道。
她倒是沒有說假話,以前的那些太傅實在太柔柔弱弱唯唯諾諾了,他們連在葉星梧麵前多說一句廢話的勇氣都沒有,葉星梧一瞪眼就嚇得屁滾尿流。唉……實在無聊。而季逐白不一樣,在他們第一天相遇的時候,他就敢對葉星梧擺師威、講大道理,甚至要體罰她。雖然當時葉星梧被氣得亂跳,但是經曆過季逐白兩次相救之後,她也覺得挺好玩,起碼比之前那些太傅有用多了。
“公主,我們還是不要說那麼廢話了,”季逐白坐到了桌子前,桌子上擺著他最喜歡的古琴,“今日臣是奉皇上之命前來給公主補課的,所以我們還是步入正軌吧。臣知道公主不便,所以公主就不必親自實踐了,隻管看臣彈琴好了,不過如此的話,公主一定要更加仔細聽學,才會從中獲益。”
葉星梧傻了眼了,剛剛就不該在心底誇季逐白的,話音剛落,他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又擺出來了。葉星梧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太傅,不提學習咱們還是好夥伴!”
“既然公主稱呼臣為一聲太傅,證明臣肩上有責任,臣不可對公主不負責。”季逐白有板有眼地說道,畢竟他是個老師,他必須對自己的學生負起責任來。
“你怎麼那麼死腦筋啊!”葉星梧一瞧木頭一樣的季逐白就來氣,“本公主都快死了,就不能做點讓本公主高興的事情嗎?明知道本公主討厭學習還總是跟本公主提,你是不是要氣死本公主!”
“公主。”季逐白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突然間又回到了上課的感覺,“臣現在以公主稱呼你,正是看在公主體弱的關係上,公主彆忘了,現在是課堂,我們是師生不是君臣,公主莫不是忘了?”
“嗬!”葉星梧感覺自己的權威被挑釁了,對此她很不服氣,她要反擊回去才行,“你又來嚇唬我,你就不能讓我對你的好印象持續的時間久一點?”
“公主對臣原來還有好印象!”季逐白突然有一點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他一直對她要求嚴格,他以為她會討厭他的。沒想到,葉星梧竟然對他還有好的印象,嗬嗬,真是難得。
“當然!隻要你逼我學習!”葉星梧其實最終的落腳點是在這的,她沒有彆的什麼意思。
“公主還是不要再鬨了,”季逐白終於明白過來了,這話不過是一個甜甜的引子而已,不過是想討好自己,讓他放棄對她的教學,好達到她的目的,但是既然他看破了這點,他就不會讓她如意的,“今日我要給公主溫習前天的琴藝,公主要認真聽,上節課公主睡著了,等於沒學。”
“我不要!”本來就不舒服的葉星梧脾氣就不好,讓她學習自己厭惡的東西,更讓她簡直想要抓狂。
“我先演奏一遍,公主且看好聽好。”季逐白完全沒有理會葉星梧的拒絕,而是自顧自教授琴藝,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熟練地撥動,頓時聲如天籟。
這琴聲的確是絕佳的,換做平時估計葉星梧早就看呆了,可是今天她卻越聽越煩。季逐白衝撞她已經在先了,所以她的脾氣早就已經開始積累了,現在又加上季逐白完全忽略自己的感受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她的脾氣徹底爆發了。
葉星梧一氣之下掄起旁邊的茶盞就往季逐白砸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季逐白最愛的古琴上,古琴瞬間斷了兩根弦,琴身還被砸得凹陷下去一塊。還沒等季逐白動怒,葉星梧因為剛剛動作太大手上傷口被撕疼而低吟了一聲,季逐白立馬丟開琴跑過去檢查葉星梧的傷口。
“怎麼樣?是不是很疼?請太醫吧!”季逐白拉著葉星梧的手,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問,除了父皇和皇祖母沒有其他人能夠給她這種溫暖的關懷了,是來自親情的溫暖。看著季逐白擔心的表情,葉星梧竟然忘了傷口的疼痛,看著季逐白看傻了。
而季逐白內心也是一片無奈和迷惑,學習是一件好事,可是為什麼葉星梧如此排斥,排斥到不惜傷害自己也要拒絕。唉……季逐白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看樣子他要辜負皇上的厚望了。
“既然你不願學,那便算了吧。”季逐白最終是妥協了,“不過皇上那邊我會如實交代,不會給你打掩護。胳膊和腿千萬不要再過度使用,注意保護好自己,公主,臣告退。”
季逐白走到桌子前,眼神落到了已經被砸壞的古琴身上,心裡一片悵然。手指劃過那個傷口,季逐白覺得這簡直比自己受傷還難過。沒顧得太多難過,季逐白便抱起了古琴,也沒看葉星梧就走了。
季逐白一走,葉星梧怎麼都不是滋味,按理說她如願以償不用學習了,她應該開心的,可是她不開心,反而更煩躁了,可能是因為她砸壞了季逐白的琴,他好像很喜歡那琴……
那把琴是季逐白的父親留給季逐白最後的遺物,他一直十分珍藏,不準任何人碰它,而除了他自己,碰過這把琴的人就隻有葉星梧了,一次是葉星梧忘了帶琴,他把琴借給她,另一次她就直接把琴砸壞了。很長時間以後,季逐白都清楚地記得,當茶盞砸到琴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好像碎了一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