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中午,老媽媽來元帥府找希貝兒。告訴她,見過希貝兒父親以前的同袍,得知“泊來塔”是一個收押敵軍俘虜的人間地獄,裡麵的刑罰都是極其殘酷。當年,希貝兒的父親站在人道立場,反對設立這種酷刑烤問的地方,因此與元帥反目。
希貝兒記得剛結婚時幫冒牌貨逃走時,他極害怕再次回去泊來塔。如果,泊來塔是收押敵軍俘虜的地方,那即是說冒牌貨是敵人?
希貝兒沒想過自己會嫁給敵人,更沒想過寶貝女兒有敵人的血統。最可怕的是,維拉妮卡夫人死後或突然清醒過來,冒牌貨再無利用價值,元帥一定會殺掉他,及他的一對女兒。
至於自己會不會死,希貝兒並不關心,她一想可愛的女兒將會被殺,心痛如刀割。
“我應該怎麼辦?”
老媽媽知道希貝兒的憂心,嚇了一大跳。
老媽媽提議,逃離首都。
她想了一想,驚覺自從他們在奇石林溫泉區走失事件後,不論去那裡必定有人跟隨左右。加上兩名年幼的女兒,要離開首都並不容易,而且元帥的軍隊遍布全國,她們能逃去那裡?
但她絕不能坐以待斃,她一定要保護心愛的女兒。逃往境外是唯一的出路。
她要老媽媽把這幾年來大宅的租金收入和投資增值的錢點算一下,吩咐老媽媽悄悄出售大宅,並把所有的錢換成方便逃亡的名貴珠寶,待一切都準備就緒,立即逃命。
老媽媽離開後,希貝兒強顏歡笑,陪伴女兒吃晚餐和哄她們上床睡覺。之後,她走進音樂室彈琴舒緩忐忑不安的心情。
在滿月之下,希貝兒想到一直以來她拚命保護的大宅,為了一對女兒,竟可以如此輕易放棄時,感到有點訝異。從何時起,女兒在她心中的地位超越了對母親的思念和馬裡恩的愛?
她彈奏“銀色珍靈曲”,心裡想的都是一對可愛的女兒,滿心希望能保護她們,希望她們活在幸福和快樂的日子裡。
彈完一曲,她自覺從沒如此投入過。一對女兒聞聲而至,不往的讚歎。
“好好聽,這首樂曲好好聽!”雙胞胎女兒總愛同一時間說一樣的話:“叫什麼名字?”
“銀色珍靈曲。”
“喔?未聽過這首曲名。”姐姐說。
“爸爸也沒彈奏過。”妹妹說。
“這是隻有媽媽才會彈的樂曲,不是其他人懂得的。”
女兒的讚歎比任何的靈丹妙藥更能令人心情愉快,苦惱儘除。
“爸爸不會彈?”
“不會。因為,媽媽沒教過他。”
“喔?世上會有爸爸不懂的樂曲?”
“當然啦。這是你們死去的婆婆懷著媽媽時,創作出來的樂曲。是一首隻屬於我的樂曲,你們的爸爸又怎會曉得彈呢。”
“媽媽教我們。等我們彈給爸爸聽,嚇他一跳!”
女兒懇求的目光閃閃發亮,如夜空中的星星。
希貝兒明知那是技巧超高的樂曲,女兒的小手跟本未能應付,然而她還是用心教導,期望她們能彈得到。
女兒彈累了,靠在沙發上睡覺。希貝兒以輕鬆愉快的調子彈奏彈奏“銀色珍靈曲”給女兒聽,望她們能發個好夢,將來美夢成真。
一曲彈完,海蒂婭夫人悄然走進來,說:“好似梅薇思 (希貝兒的母親)親自彈奏的一樣,我一直相信世上隻有你才能彈得出的“銀色珍靈曲”。謝謝你。太令我感動了。”
夫人感動流淚。
希貝兒不解,她平常也是這樣彈,到底有何不同?
“夫人,可以告訴我你聽了我媽媽的“銀色珍靈曲”有何感覺?”
“梅薇思的音樂充滿了愛,每次聽完都會感到窩心和愉快,一切的苦惱和憂愁都會消散。我衷心感謝你,讓我再一次聽到“銀色珍靈曲”。”
希貝兒現在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直彈不好“銀色珍靈曲”。母親懷著她所創作的樂曲,應該是帶著喜悅的心情,而非希貝兒記憶中,母親臨死時悲哀的心情。
深夜。
她停止彈琴,抬頭望向夜空,但見皎潔滿月。想起母親死前為自己彈奏“銀色珍靈曲”,猜想當時快將病死的母親的心情,相信跟現在自己的心情一樣,希望女兒能長大成人,幸福快樂。望著靠在海蒂婭夫人身邊一起睡在沙發上的女兒,希貝兒不禁悲從心來。
她哭了。
不知過了多久,冒牌貨出現在她麵前,遞上一條手巾。
希貝兒嚇了一跳,用手背抹去淚水。自從母親去世那次哭過後,她再沒流過一滴淚,即使父親和馬裡恩的死,她都是強忍傷痛,因為她討厭被彆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麵。
此刻,被冒牌貨看到,她感到十分羞恥。抹去麵上的淚水,二話不說抱起一對寶貝女兒回房。
女兒被驚動,瞥見父親,即說要留下來聽父親和母親彈琴。希貝兒謊稱自己累了,獨自離開。
冒牌貨並沒有說什麼,他一如往常,從黎明時份開始彈琴,一對女兒安靜地聽著琴聲直至入睡。海蒂婭夫人醒來,在陰暗未明的音樂室裡,她看不清冒牌貨的麵,但知道兒子正在彈琴。為免吵醒小孫女,她閉上雙眼,躺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聽著輕柔的琴聲,她覺得今天的琴聲特彆美妙,如冬日的暖陽一樣,驅除心中的不安陰霾,溫暖她的心身,令她再一次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行刺事件過後,海蒂婭夫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急轉直下,病情時好時壞,元帥為此十分憂心,請來全國最好的醫生。
自從知道冒牌貨是敵國的人後,希貝兒內心的苦惱和焦慮與日俱增,表麵上仍要笑麵迎人,夫人的病情更增添她的憂慮和煩燥。
今日中午,她被元師的副官告知,麻麻被關進牢獄裡,暗示希貝兒彆想變賣家產逃走,否則她和麻麻都會被視作叛國處置。她沒料到元帥會發現,計劃被打亂,一時間有點方寸大亂。
女兒入睡後,希貝兒經過小聖堂時,突然想見“天使”。每次見到畫中那位麵泛溫柔微笑的女人,她的內心都會感到平安和喜樂。
然而,她獨自走進小聖堂裡,即見到冒牌貨正在禱告。
她走過去,望著冒牌貨,知道他正在睡覺。
她並不理解這個男人。明明是那一邊的人,竟然若無其事地住在元帥府裡睡覺,難道他不知道夫人一死,他將沒利用價值,元師定必會殺死他嗎?
希貝兒搖醒他,冷冰冰的問:“你神的麵前睡覺,不怕惹神生氣,降罪於你嗎?”
“神一直都在懲罰我。”
冒牌貨說完,再次入睡。
希貝兒怔了一下,想起冒牌貨以前也說過這句話,當時她身同感受。女兒出生後,她每天都過得幸福快樂,完全忘記神的懲罰。此時此刻,她知道了,神並未原諒她,給她天使般可愛的女兒,再從她手上奪走她們,令她陷入無儘的痛苦之中。
“為什麼還要懲罰我?到底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她內心質問神像。
“你們在這裡!”埃米莉突然慌張的跑進來小聖堂,對冒牌貨說:“夫人,夫人心臟病發!一直叫住少爺的名字,你快過去。”
冒牌貨跟埃米莉來到夫人的床邊,裝成憂心忡忡的樣子。
“夫人,少爺來了。”埃米莉在維拉妮卡夫人的耳邊輕輕說。
維拉妮卡夫人張開眼皮,望了一眼冒牌貨,痛苦地叫著兒子的名字。
“夫人,少爺就在你身邊呀!”
“媽媽,我在這裡。”他握著夫人的手說。
夫人凝視冒牌貨良久,越看越困惑。
“你?你是誰?馬裡恩在那……”
突然,她心臟劇痛,不久昏迷。
元帥不準冒牌貨為妻子進行急救,命他在外等候。
希貝兒帶一對女兒去小聖堂禱告,希望維拉妮卡夫人能渡過難關,長命百歲。
半夜,一對女兒睡著了。她感心身疲累,但堅持求神救活維拉妮卡夫人,至少挨至她帶女兒逃離元帥的監控之下。
天剛剛明亮,冒牌貨獨自走進小聖堂,希貝兒即問夫人情況如何?
“還未死。”
冒牌貨坐下裝成禱告的樣子,然而希貝兒一眼看出他在睡覺。輕輕推醒他說:“彆睡,先禱告夫人度過難關。”
“我隻會禱告她快些死。”
“你瘋了?夫人死了,你也會死!”
“隻有等到瘋婦老死,我才可以死。”
“就算你不怕死,但我們的女兒會死。”
“那就一起死吧。”他木無表情的說。
她氣極了,想一權打死他,但想到女兒,便忍下這口氣,放軟態度,說:“她們是無辜的,幫幫她們,讓她們可以長大成人,可以遇上愛她們的人,可以結婚生子,可以平安到老。好嗎?”
“元帥不會讓她們活下去。”
“隻要逃出國境,她們就可以活下去。”
“沒可能的。”
“未試過,怎知道不行?”
冒牌貨直視希貝兒,表情嚴肅的說:“彆試。”
“無膽鬼!”
希貝兒緊握雙權,她一定要保護女兒。
埃米莉哭著走進來,說夫人死了。
希貝兒大驚,壓低聲音:“你肯定?”
“是。”
冒牌貨和希貝兒走去夫人的房間,想確定夫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但門房緊閉,裡麵隻有元帥和夫人兩人,任何人都不準進入打擾。
直到出殯,冒牌貨才在教堂裡看到睡在棺木裡的夫人,麵容有如睡著一樣,而非死去的人。
這些年來,每次維拉妮卡夫人心臟病發,他都求神讓瘋婦死掉,但每一次神都令他失望。因此,他一直無法相信瘋婦己死的事實,總覺得她會突然醒過來;就算棺木被埋進泥土裡,他仍然覺得瘋婦會破土而出,迫他扮她的兒子。
往後五日,他每日都抽時間去墓園,確定墓碑完好,確定瘋婦沒有翻生。 維拉妮卡夫人的死意味著冒牌貨再沒有利用的價值,希貝兒必須儘快帶女兒逃走。然而,老媽媽被關在牢裡,她思前想後,情勢容不得猶豫,隻能忍痛離開一直忠心照顧自己的老媽媽。
希貝兒偏了個藉口,說帶著女兒接去墓園接冒牌貨回家。不過,要騙過同行的仆人,隻能請冒牌貨幫忙。
來到墓園,見冒牌貨站在墓碑,一麵哀傷,她請仆人們帶女兒去一旁玩耍,彆讓她們見到父親傷心。仆人們都喜愛這對雙胞胎姐妹,十分樂意逗她們玩耍唱歌,不過他們都是派來看守冒牌貨和希貝兒,所以不敢離開太遠。
希貝兒走近冒牌貨身邊,低聲說:“夫人己經死了,沒必要扮傷心。”
“不,我太開心,瘋婦終於死了。”
冒牌貨躺在墓碑前麵的一片草地上,合上眼皮休息。
希貝兒蹲在他身邊問:“幫我。”
“嗯?”
“幫我,分散仆人的注意力,我要帶女兒逃亡。”
“不!”冒牌貨吃驚,坐了起來,快速瞄了一眼在附近陪女兒玩耍的仆人們,然後對希貝兒說:“逃走的話,會被送進泊來塔!”
希貝兒未見過冒牌貨如此肯定的神表,心裡一沉。
“不走,她們會死。”
“我寧願親手殺死她們,也不想讓她們去泊來塔。”
“連你也想殺死我的女兒?”
“你沒見過地獄的酷刑,沒法理解求死不得的痛苦……”一想起痛苦扭曲的老大,全身不由自主地打冷顫。
“就算要我落地獄,我也要幫她們平安活下去!”
“彆推她們去泊來塔,那是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希貝兒看到冒牌貨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痛苦,片刻之間,她猶豫了。
元帥的副官和莫特利突然來到,副官轉告元帥要他們一家四口立即出發去奇石林溫泉區度假。
雙胞胎女兒以為跟父母一起出門去玩,都雀躍不己;但冒牌貨和希貝兒互望一眼,不約而同想到死期己到。
希貝兒知道他們要製造成冒牌貨一家出遊遇上意外死亡,方便解釋殺死他們的理由。
現在快天黑,她要求明天早上才出發,但副官說一切己安排妥當,不能延期。
希貝兒想反抗,但又怕嚇倒女兒,因此先忍下來,再找機會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