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已經五年過去,我每天一直重複著同樣的工作。當然會感到無聊,寂寞,但是當我感到無聊的時候,我就會去地府門外,去那個不存在的城市裡,去那個熟悉的山洞,打開昏暗的鎢絲燈,看看白已經冰冷的屍體。那屍體被李陽用冰櫃保鮮著,而他也出去外麵的世界了。
“還有五年,我就可以見到你了,白......”
我說這話的時候溫柔到自己都難以置信,隔著冰櫃的玻璃,看著那張永遠閉著眼睛的臉孔,睫毛上的那一朵冰花讓我感到心痛。而林大叔的屍體已經火化了,隻剩下白還有她媽媽李沐月的屍體。因為她們的意識,也就是魂魄不完整,火化了就永遠不能投胎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變強,找到夢魘,殺了她,把被她吞噬的魂魄全部讓她吐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申屠伽羅已經出現在我身後,每次都這樣,每當我來看白的時候,她都怕我心裡的絕望突然暴走。
“還是沒有夢魘的線索麼?”
我問了問申屠伽羅,她依舊是點了根煙,搖了搖頭。
“少抽點,雖然你是拘魂使,但對身體不好。”
我說完從她的紅唇奪下她抽到一半的香煙,自個兒抽起來。她那隻夾著煙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久,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苦笑地搖了搖頭。一根煙抽完,我跟申屠伽羅走出洞口,洞口已經被我用結界封住了,我可不想讓死一次的白再出現什麼傷害。正當我設置完結界跟申屠伽羅轉身離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異響,就像是門打開的聲音,我跟申屠伽羅條件反射般猛然轉過頭,發現洞裡麵的冰櫃已經打開,白慘白的右手握著冰櫃邊。
“什麼!”
我震驚地叫了一聲,按照道理來說白身上已經沒有魂魄了,充其量是個空殼,怎麼還能動?申屠伽羅跟我一樣也感到非常意外,我把結界解除,然後兩個人急忙跑進去看。冰櫃的門確實已經打開了,躺在裡麵的白眨巴了一下眼睛,把睫毛上的冰霜甩掉,我大喜過望。
“白!”
正要跑過去的時候申屠伽羅突然拉住我,然後看著我搖了搖頭,我瞬間讀懂她的意思,退後兩兩步,果然,白說話了,但是聲音卻不是她。
“嘻嘻嘻,我是白啊,怎麼不過來啊?”
我聽到這個熟悉又讓我憎恨的聲音,對著那個慢慢坐起來的白猙獰地吼道:
“你已經霸占了她的意識,你還要奪走她的身體?”
當然附著在白身體裡的肯定是夢魘無誤了,此時我強壓在心裡幾年的絕望也慢慢開始腐蝕著我,胸口那個還隱隱作痛的傷口,對於我來說不是對夢魘感到憎恨,而是,恐懼。夢魘聽完咯咯地笑了幾聲,古靈精怪地說道:
“你說什麼呀,我就是白,嘻嘻嘻,她的意識是我的,當然她的身體也是我的。”
聽到她這句話我沒有再忍住,準備衝上去,可是冰櫃裡霸占著白身體的夢魘突然一個消失,下一秒再站我我麵前,我直接愣住,她踮起腳,用那雙冰冷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孔。
“藍川,你高了。”
然後露出一個我永遠也讀不懂的笑容,申屠伽羅看到夢魘出現在我麵前,猛然一記邊腿準備掃在夢魘的身上,當然那是白的身體。如果這一腳打中的話白脆弱的肉體肯定扛不住,我直接走上前一步,硬生生地接下申屠伽羅的這一腳,申屠伽羅看到擋在前麵的我也知道我要乾嘛,但是腳已經收不回來了,倒是收回來幾分力道。即使這樣我依舊被申屠伽羅這一腳踢飛出去。大概飛出了幾米,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感覺喉嚨辣辣的似乎要吐血。
“嘻嘻嘻,小妹妹不要太粗暴哦。”
夢魘說完又消失了,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此時申屠伽羅即使要做什麼時間也來不及了。但是出現在我麵前的夢魘讓我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她哭了,雖然臉帶微笑,但是確確實實留下幾滴眼淚。然後她俯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等你變強了,要把我碎屍萬段。”
說完之後白的身體直接癱軟下來,我知道夢魘走了,急忙一把抱住白的軀體。而我腦海裡一直循環著她的那句話,她的意思是,叫我殺了她?即使她不這樣說,我也明白我絕對要殺了她,但是,她為什麼要刻意提醒?
“藍川你沒事吧?”
申屠伽羅急忙過來問道,我搖了搖頭,然後不再去思考這個惱人的問題,輕輕地把白軀體上的塵土擦拭乾淨,然後慢慢放進冰櫃,看著她安詳的睡臉,我心中那股壓抑的絕望也慢慢安靜下來。做完這一切之後,我又在冰櫃上布置了一個結界,雖然我知道這樣仍然是抵擋不住夢魘侵占白的身體,但是起碼讓我自己心裡好受點。在回到地府的路上的時候,申屠伽羅輕輕推了下我。
“乾嘛啊?!”
我疑惑地問道,隻見她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著什麼,女人味十足。
“那個,剛剛真抱歉,你真沒事?”
我打了個哈哈,沒想到彪悍凶猛的申屠伽羅還有這樣一麵,我假裝捂著肚子,糾結痛苦地說道: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申屠伽羅見我打趣她,整個臉瞬間紅起來,然後給了我一拳,世界仿佛就安靜了。
到了地府之後,又接到一個任務,李顏良,一百二十九歲,是當地出名的長壽老人和道士,這次的任務有點特彆,不是要等他死了拘魂,而是要“請”過來,根據閻王說道,此人生平做了很多善事,燒香拜佛,道行頗深。本來生死簿上寫的是八十九歲死的,但是每次叫人去請他他都說還要多做一點善事,所以就這樣不了了之讓他活到一百多歲了。
“怎麼?這樣的人也得死?”
我疑惑的問道申屠伽羅,既然他做善事,就等他做煩了自己下來不是更好?申屠伽羅也很無奈地說道:
“這沒辦法,人本來就生老病死,總不能讓他活到人類不可能活到的歲數吧?不然世界要亂成什麼樣子?”
她這樣一說,我想了想,也對,遂沒有再去問什麼,直接去了人間調查。
我直接來到一個偏僻的山村,站在山頭上看,整個村莊不大,大概十幾戶人家那樣子,然後我飛下山,走到一個破舊的土坯房前,位置就是這裡了。我直接穿過門進去,破舊的房子裡除了桌椅碗筷一張床和一張太師椅,其他什麼也沒有。而老頭就坐在太師椅上,老頭兒因為歲月,頭上的頭發早已掉光,正安然地坐在太師椅上憨睡著。
“看來這老頭兒也是活了挺久了。”
我感慨了一聲,突然那老頭好像能聽到我自言自語一樣,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我。
“你!你能看見我?”
我震驚地說了一聲,要知道人類是看不到我的。老頭兒似乎對我的出現沒有感到意外,隻是張開嘴巴沙啞地說道:
“怎麼?又想抓老頭子下去?”
看來是真的能看見我,也難怪任務上說這老頭兒有點道行。
“老爺爺,您看您也活了那麼久了,再不下去恐怕有點說不過去吧?”
老頭聽到我的話直接起身,生龍活虎地走過來,然後仔細端詳著我。
“咦?你是?”
看到老頭兒走路的步伐,根本看不出是個一百多歲的老人了,而他似乎好像對我感到很好奇的樣子。
“怎麼,老爺爺您見過我?”
我這句話當然是跟他開玩笑,我的故鄉和他這裡的山疙瘩隔著十萬八千裡呢。
“不是,你是人?”
老頭這話一針見血,看來這道行真不是蓋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錯,我原本是人。”
我說完他又開始仔仔細細,仿佛要看穿我一樣研究我全身上下。過了好久,我腿都站麻了,而老頭還在端詳,當我快忍不住的時候老頭突然停下來,然後瞪大眼睛盯著我,問道:
“你...你到底是什麼?”
他說這話的時候彆說是他了,連我都感到奇怪,你要說我是什麼?拘魂使啊,人類啊,還有什麼?他簡直就是個老妖怪了,直接看穿了我內心所想。
“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說你之前是人,但是你身體裡缺少了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沒想到老頭子接下來的話讓我瞬間崩潰,那股壓抑著的絕望也徹底爆發。他隻說了一句話,卻讓我感到晴天霹靂。他歎了口氣對我說:
“你身體裡的魂魄,不是你自己的。”
這是謊言?騙局?又或者是老頭兒為了自己保命才說這樣的話?聽到他這句話我整個腦子都亂了,我的魂魄不是我的?那又是誰的?我有自己的回憶,有自己的意識,他跟我說我的魂魄不是我的?老頭兒又歎了一口氣,坐在太師椅上喝了一口茶,慢慢說道:
“你本來就是個空殼,你的魂魄不是你的,你的身體也不是你的,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聽到他這樣說完,我猛然想起那個夢,我躺在雪地裡,看著那木屋裡的人圍繞在一個裝滿藍色藥水的水瓶裡,水瓶裡有個嬰兒,水瓶上寫著編號:99號實驗體: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