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 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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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虢國安逸日久,方辟符覺察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來。不知從何處傳來流言,說護國公大元帥來曆不明,無名無姓。數年來,大元帥每次出師都勝得莫名其妙,順利無比。其中蹊蹺之處耐人尋味。

方辟符對此不屑一顧,心道三年前我來時已於國君稟明,並未欺君,君子坦蕩蕩,謠言會不攻自破。何況,自己還是國君妹夫,也算皇親國戚,此等妄言無需理會。

流言漸漸變本加厲:護國公辟元帥本是虞國死間,來虢國所圖者大。方辟符發現國君召見自己次數日漸減少,以往奉承攀附的大臣也漸漸絕跡,偌大的帥府變得門庭冷落起來。

方辟符心中抑鬱不已,對虢國夫人抱怨道:“想我辟某一心為國,國難時他們對我奉為上賓。承平時卻又個個落井下石,實在教人寒心得很!”

虢國夫人倒是坦然:“有道是功高震主,你從一介平民一躍而成大將軍,一戰成名封為大元帥,其後更成為護國公。即使王兄不言,那些阿諛小人也會上體君心生出些事來。”

“如此當奈何?”

“以賤妾看來,現如今最好的法子是自解兵權!”

“自解兵權?如何解法?”

虢國夫人將縫製好的錦袍披在方辟符身上,柔聲道:“明個兒你去上朝見王兄,就說身體抱恙,請封地百裡做一富家翁。將兵馬還與王家,請另托賢人。如此一來,王上心安,大臣欣喜。你也擺脫矛頭所指的困境。”

方辟符默然半餉,道:“此事容我三思。”

虢國夫人正待再言,府外突然傳來一聲報:“聖旨到!”

隨後進來王宮專使,方辟符夫婦跪倒行禮,隻聽得專使念道:“王上有詔:護國公辟大元帥功蓋社稷,萬民感戴。為護國公分憂計,特著兵部尚書權衛接納四部兵馬,即日交接!欽此!”

方辟符麵色一頹,暗道罷了,我還不如一婦人看得透徹。領旨謝恩完畢,將兵符交予專使,坐在廳堂半餉無言。

自此,方辟符在府中宴連日夜,笙歌不斷,閉門不出,竟像自暴自棄一般。虢國夫人看在眼裡每每勸諫,卻被方辟符暴怒打斷,二人也因此生出不少嫌隙。虢國夫人一氣之下帶了子女去彆院居住,方辟符愈加沉迷酒色,身體漸漸虧虛,短短一年光景便如老了十餘歲一般。

一日宴後,看見舞女歌姬呆立廳堂,大怒道:“繼續舞!”

帶頭歌姬戰戰兢兢道:“王爺,已舞完了。”

“那就再舞一遍!”

“王、王爺,已經舞了十一遍了。”

方辟符咆哮著把手中酒壺向歌姬丟去,“哐當”一聲,殷紅的鮮血自一個歌姬的頭上汩汩流出。

“滾!統統給我滾!”歌姬們四散奔逃。

方辟符望著空落落的大廳,猶響著昔年大婚時觥籌交錯勸杯的聲音,那時是何等的熱鬨。如今冷寂一片,自己未老先衰如同腐朽,喃喃道:“繁華如夢境,富貴若浮雲!”仰天大笑,似癲似狂。

這時一雙柔荑輕輕為他披上衣裘,轉身一看,原來是虢國夫人,嬌顏依舊,隻是兩鬢已見絲絲華發,微笑道:“王爺,夜深露重,小心著涼,歇息了吧!”

方辟符把虢國夫人緊緊抱住,閉眼長歎:“我到底是誰?誰能告訴我!”

又一日,方辟符正與虢國夫人及兩個孩子嬉戲,忽聽得街道上一片喧嘩,於是打發管家去街上察看。不一會兒功夫,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王爺,夫人,大事不好,虞國軍隊已進城了!”

方辟符一驚,站起來道:“夫人,你且帶孩兒暫避。待我去王宮請兵符。”

虢國夫人道:“此時請兵符恐來不及了,王爺不如直接到校場口點兵,事急從權,憑王爺多年威望,應該可以鎮得場麵。”

方辟符即刻出府,騎馬來到校兵場,此時校兵場正亂做一團,正在點兵的權尚書一看到方辟符如遇救命稻草,喜道:“王爺,你可來了,這塊兵符還是你拿著比較妥當。”

方辟符手握兵符,大吼一聲:“四部各自列陣,隨我迎擊虞賊!”

兵馬軍心大定,迅速列起戰陣隨方辟符進王城。行進當中,方辟符召過來親兵問起近期戰況,不由得眉頭緊蹙。原來虞軍不知何時由一名美貌的少女領兵,這少女據說是大虞第一祭祀,不僅頗具謀略,而且深通法術,給虞軍人手佩戴一種可以噴出烈焰的火器,威力非凡。前幾次打仗都是吃了這種火器的虧,兵將折損嚴重。這次虞軍索性一鼓作氣攻入了王城。

方辟符麵沉似水,帶著四部殘兵進入城中主乾道。這時街上已一片火光,哭喊處處,殘垣斷壁中四處是虞兵身影,方辟符的那點半吊子兵法於此亂戰中竟是毫無用處。

成敗在此一戰,方辟符一咬牙,命四名牙將各帶一部去封住四門,沿路截殺敵軍,自己則率一路兵馬往王宮奔去。

沿途敵兵東一簇西一簇,看似雜亂但又像有意布置,方辟符率軍百步一小戰千步一大戰,打得是骨軟筋疲,虞兵每四人一小組,上來先用臂上火器噴射,而後趁虢軍焦頭爛額再圍而攻之。方辟符越打越是絕望,腦中突然蹦出一個陣名——十裡埋伏陣!對方的這個祭祀統帥著實了得,遠非以前那些飯桶可比。

方辟符等人且行且殺,待看到王宮,身邊僅餘了十幾親兵。近了,更近了,渾身浴血的方辟符看清了宮前景象不由得手足冰涼——

虢國國君、魚蝦二相,還有一眾大臣均被斧鉞加頂跪伏於王宮門外,兩旁甲胄鮮明的虞軍嚴陣而立,為首騎馬的是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女,正冷冷看著他,輕啟朱唇道:“你就是虢國護國公?有戰神之稱的兵馬大元帥?”

方辟符看著少女,覺得很是眼熟,還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親切。正愣神間,又聽得虞軍一側嬌呼一聲:“王爺!”

是虢國夫人,衣衫淩亂但神色堅定。

方辟符心中大亂,道:“夫人,孩兒們呢?”

虢國夫人咬牙道:“孩兒們已被我推至井中,我虢國辟氏寧死也不辱於賊兵!賤妾今日也要和王爺永彆了!”

方辟符心中大慟,不理虢國國君等人的呼救之聲,指著虢國夫人向少女道:“你萬萬不能殺她!”

少女訝然:“為何?”

方辟符盯著少女雙目,正色道:“你要殺她,我便恨你!”

少女默然半餉,揮手,挾持虢國夫人的兵士一齊退後。

虢國眾人大嘩,魚丞相指著方辟符哭罵:“護國公,原來、原來你真是虞國奸細,虧吾王如此待你,我、我等真是舉國無目啊!”

方辟符走向虢國夫人,看到虢國夫人眼神中的哀傷腳步一頓,那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哀傷,心不由得一沉:“夫人,你、你聽我說!”

虢國夫人淚如雨下,搖頭道:“我不聽,我不聽。你騙我,你一直在騙我!”縱身一撲,已撞至一士兵的長戟上,鮮血噴湧而出,浸染白色宮衣如同雪地裡盛放的一片大紅。

方辟符心如刀絞,撲過去抱起虢國夫人,泣道:“即使舉國疑我,但你怎可以不信我?”

虢國夫人氣息微弱,伸出枯瘦的手撫著方辟符的臉龐,流淚笑道:“是啊!你我夫婦兩心知,我怎麼可以疑你?隻是、隻是一心盼夫君品行美滿,關心則亂罷了。”

方辟符覺得心裡有一塊東西碎裂了一般,前塵往事曆曆而過,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來了。但如此一來,他望著懷裡這個美麗的女子,心中愈加悲痛。

虢國夫人道:“你還記得我們成婚那晚嗎?你就這樣撫著我的臉,好不輕薄,喊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隱娘,她到底是誰啊?問了你這麼多年,你也不說。”

方辟符淚水漣漣道:“就是你啊,在此間三年,我心中隻你一人。”此間三年,他一直失憶,和虢國夫人兩情相悅,倒是的的不虛,直到後來說是銘心刻骨也不為過。因為心動,心痛,心慟,心碎,都為眼前人所係。

方辟符道:“便是方才,我想起來了。我叫方辟符,來自遙遠的人間,能與夫人結為夫婦,是辟符一生的福分,我當真是、當真是無怨無悔。”

虢國夫人笑的更甜,低聲道:“能與方郎夫婦一場,我也是、也是歡喜得緊,也是無怨無悔呢!”聲音漸低至不可聞,美目緩緩合上。

方辟符抱著虢國夫人漸冷的嬌軀,心中一片迷茫,真耶幻耶,是耶非耶?閉目間,但見周圍片片碎裂,懷中人化為青煙,什麼宮室殿前,什麼虢軍虞軍,什麼王侯將相,什麼戰火硝煙,都如碎裂的鏡子般化為虛無,隻剩呆呆跪在地上的他和站立恍惚的少女。

二人一個激靈,一聲稚嫩的聲音傳來:“屁元帥,虞美人,這場大夢做得可儘興?”隻見林奇手裡惦著那顆巨大的珍珠,望著二人戲謔地笑道。

方辟符和厭離再看身周,原來已身在一爿巨大的扇貝上,而扇貝就浮在茫茫的大海上,四周碧波萬裡,海水一望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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