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所謂的慶功,其實一點都沒第一次狂歡夜的激情,不單單是韓冰,很多官兵心情也很低落,雖然他們各數不同的旗營,但是很多的時候但凡沒有訓練大家都待在一起。
一起聊天,一起吹牛,一起幻想……
有些官兵喝多了居然哭哭啼啼起來,嘴裡嚷嚷著中三旗誰誰誰曾經還跟他說過他兒子還有幾個月就滿月了……
還有誰誰誰的未婚妻在等著他回家完婚!
類似種種的言語實在太多了,一時間全都聊起了那些不儘人意的過去……
更甚,還有人自發的組織,每人舉起個火把分成兩排從城樓下一直排到了邙山的陣地,一具一具的將遺體從邙山抬了回來,即便遺體都抬回來後,一眾人仍舊是遲遲不肯離去,他們說他們要等到天亮,怕他們的靈魂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無數的火把蜿蜒在崎嶇的山路上,就像黑夜中一雙雙巨大的眼睛,照亮著那些英靈,不至於黑暗中迷失了歸途。
戰場上生死與共的情義不得不說是這世界上最真摯的感情,也許隻有那些生死相依過的兄弟才能體會,也許隻有那些並肩作戰過的兄弟才能明白。
雲湛飛尊重他們之間的感情,即便很多人他們在身前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即便很多人他們都不曾相識,但就是這種戰場上的情義,促使著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無需交流也無需認識,那種兄弟感情是無交流無溝通的一種升華。
漆黑的夜因為無數的火把不再黑暗,冷冷的夜因為一個情字也不再寒冷,它照亮的不是黑夜中的寂靜,溫暖的也不是黑夜中的氣溫,照亮和溫暖的都是一顆顆善良而又無奈的人心。 這一夜全軍的官兵沒一個能真正狂歡起來的,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也是這一夜全軍在沒有任何人指揮下,有條不絮的忙碌起來,縱觀全軍這是第一次沒有一個閒人,即便那些平日裡就喜歡偷奸耍滑的刺頭兵,在今夜也沒有躲在一邊袖手旁觀。
就連城裡的居民都送來了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他們聽說了今天城外的戰況,一傳十十傳百,和官兵一樣,每個人都舉著火把帶著自己家能拿得出來的東西趕來了軍營。
他們說,不管這些官兵來自什麼地方,遠山隘永遠都是他們的家,他們希望這些英靈能常駐於此,不是為了誰保護誰,隻是想儘自己的一點點能力為他們修築一個隻屬於英雄的陵園,讓他們的子子孫孫永遠記住這些為了保衛遠山隘而英勇獻身的英雄。
當第一縷陽光灑向這個昨日還是戰場的地方時,今天的景象已經大不一樣,無數的居民自發的在這個他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搭起了一
個大大的靈台,這個靈台全都是村名自發搭建的,他們以為他們曾經戰鬥的地方就是這裡。 一夜之間搭建起來的靈台,是他們創造出無數個奇跡中的一個而已!
然而那些在崎嶇的山路上舉著火把的兄弟們,這會兒一個二個全都倒在了路邊,一天的戰鬥加上徹夜未眠,他們累了但是心更累……
不光他們徹夜未眠,整個五旗軍昨夜就沒有一個合過眼的人,當遠山隘的伍長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拄著根拐杖來請雲湛飛去主持這
場宏大的葬禮時,眼中的老淚隨著一臉滄桑的皺紋而下,悲痛欲絕的表情絕非是臨場做戲。 雲湛飛再次臨危受命,一步比一步艱辛的踏上了居民搭建起來的靈台,他要致詞,他要向那些英靈致詞。
轟隆隆的鑼鼓聲敲響了喪禮的開始,無數的居民和官兵自發的踴躍了過來,崎嶇的山路上,疲憊的官兵也強壓著倦意站了起來,這是他們對那些英靈最後的敬意。
靈台周圍,城樓之上,山腳之下能站人的地方已經所剩無幾……
雲湛飛大聲說道:“我代表所有在昨日戰死的英靈向在場的每個人深深的鞠一躬。”說完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他們希望那些英靈能聽到看到今天的場景,他們並不孤單。
雲湛飛繼續說道:“我在代表五旗軍的全體官兵,向在場不辭辛勞趕到這裡的人們鞠一躬。”鞠完躬後則繼續說道:“保家衛國是我們軍人的天職,自從參軍那一天起,我們的生命就不再隻是屬於我們自己,當我們選擇了這一條路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接著他又說道:“我現在僅僅是代表我自己,向所有五旗軍的同袍,不論是站在這裡的,還是躺在這裡的再鞠一躬。”
“是我雲湛飛的到來,把你們拖進了戰場,讓你們知道了當兵其實沒那麼容易,說實話我對不起大家,如果不是我他們也不會二十多齡死於山丘。”說完看了看擺成排了的屍體。 其實彆人那裡知道,如果不是他這場戰爭也許真的不會發生,至少不會這麼快。
“今天,躺在下麵的兄弟,一個名字我都叫不出來,我後悔,後悔當初沒多認識幾個普普通通的官兵,太遲了太遲了,即便是到了他們戰死的那一天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都怪我這個大將軍做的太不稱職。”
說著說著,他的眼中也泛起了淚花,實在扛不住的時候,韓冰滿身包紮像個粽子似得一瘸一拐的走了上來,手裡拿著本花名冊。
這是他昨晚用了一夜的時間整理出來戰死官兵的名冊,整整幾十頁三千一百多人。
大家看著這本厚厚的花名冊,眼中頓時也泛起了淚花,那不是一個本子那麼簡單……
一個一個的名字從韓冰嘴裡念出來的時候,眾人的心開始揪在了一團,特彆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居民,他們好些人家裡都有孩子在五旗軍服役,他們害怕聽到自己熟悉的名字,雖然忙碌了一夜都沒去找自己家裡的孩子,那是因為人心所致,淳樸的民風使他們更看重大家之風,這個大家是一個整體。
然而當每個名字從韓冰嘴裡念出來的時候,那顫抖的聲音是越發的顫抖,幾近哽咽之後他還
是站在那裡哭了出來,當劉旭走上去準備幫他念時,他帶著哭腔說道:“我自己的兵,自己來!”
三千一百多個官兵,從籍貫到官職,韓冰整整報了一個多時辰,這期間聽不到一點點的雜聲,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傾聽著,害怕錯過一個他也許曾經認識過的人。
接著,由保長講了半天關於這些官兵對遠山隘做出的貢獻。
直到傍晚時分,雲湛飛才令眾人將這些英靈的遺憾集體火化,其實在他們這遺體隻能用棺木懸吊與天坑之內,這才能讓死者得到重生,但是三千多具遺體一下子在那能找到那麼多棺木,總不能像以前挖幾個大坑埋了就算了吧。
在彆無他法之際也就隻好集體火化了,三千多具屍體燒起來的濃煙遮住了整個天空,那一股股臭味飄逸在整個人群之中,平日裡要是聞到這股味道都隻會作嘔,然而今天所有人都像沒事人一樣,目送著英靈的靈魂直上雲霄。
也許是因為無知吧,他們把那燃燒產生的濃煙當作了英靈們的靈魂,看到英靈們的靈魂直上雲霄,這讓他們的心裡好歹也舒服了點。
整個火化一直燒到了第二天的淩晨,在這期間沒有一個人離開過這裡,所有人都站在這裡目送著英靈們最後一程。
說不累,那是假的,雲湛飛幾次去讓伍長早點回去休息,畢竟他已是七十好幾的高齡,不像年輕人能這麼熬下去,然而伍長就是不走,站不起了他席地而坐都不肯離開。
至於官兵們更是執著,連夥夫們都就地搭起幾口大鍋給那些就要上路的英靈做了最後一頓飯…… 整個遺體的火化,燒光了城裡居民整個過冬的柴火,但是他們一點都不在乎,甚至還有人問過‘夠不夠,不夠我回家把那個荒廢了的柴房給拆了’。
當遺體徹底火化完後,留下了一堆一堆的骨灰,雲湛飛則親自帶頭用砂罐裝起了那些骨灰,眾人拾柴火焰高,沒多久所有的骨灰則都被他們收集齊了。
雲湛飛無奈的說了句:“死之前沒能分清你們誰是誰,如今死後都化成了一堆灰,我還是分不清你們誰是誰。”
老伍長堅持要留下這些骨灰,要為這些英靈建造一個隻屬於他們的英雄陵園。
雲湛飛答應了,他也想讓他們的名字永留青史。
讓所有人都記住那一天,他們是如何用血肉之軀捍衛了他們的家園,捍衛他們作為一個軍人的最高榮耀!
從那天過後,雲湛飛幾次派人給老伍長幫他們修建陵園,然而老伍長每次都說:“不用了,不用了,他們為我們活著的家而戰爭,而我們僅僅隻能為他們建造一個死後的歸宿,我希望這是我們所有遠山隘人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建起來的。”
不光這樣,當老伍長得知了他們真正戰鬥過的地方是在邙山腰間時,他還親自率領鄉親們在那裡立了一塊大大的碑,那塊碑就四個字‘英靈不朽’!
雲湛飛不時就感歎道:“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能在天上看到人們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後悔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
當然,這個答案估計是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