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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運一年,裴國。
盛夏的季節,天氣分外炎熱。天空的太陽明晃晃亮的刺眼,熱感十足的太陽炙烤的大地寸寸乾裂,花草樹木仿佛都被抽乾了水分一般,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很多甚至呈現了枯黃頹敗之勢。
天地間一片安靜,隻有不知隱藏在哪個角落的蟬在不停地“知了,知了”地叫個不停,仿佛也在抱怨著天氣燥、熱。已經快要枯黃的大樹樹蔭下,老黃狗吐著舌頭沒有精神地趴在地上“哈赤哈赤”喘著粗氣,偶爾抬起眼皮看一眼靜謐的大地,已經皮包骨頭了的它渾濁的眸子透漏著無儘蒼涼。
道路兩旁躺滿了骨瘦如柴的百姓,他們襤褸的衣衫遮不住臟兮兮的黝黑肌膚,兩頰深陷下去的他們用麵如菜色形容也不為過。
不住舔著乾裂的嘴唇,百姓們眸子裡是沒有邊際的絕望。
“噠噠,噠噠……”
距離瑁縣縣城三十餘裡的官道上,幾輛藍底碎黑花的馬車緩慢行駛在被毒辣的太陽曬得出現許多深深淺淺的拇指寬的土地上,最前麵一輛馬車上,穿著體麵的車夫抹一把額上的汗水,從腰間拿出一個水壺仰起脖子倒了倒,卻隻能倒出清水三兩滴。
他一怔,不甘心地大力搖晃兩下,待確定水壺是真的空了的時候,不禁沮喪地低罵一聲:“該死的破天氣!”
“阿力,找個有蔭涼的地方休息一下吧,大家夥兒趕了半天的路,都累了。”
車廂裡傳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名叫阿力的男子臉上一喜,應道:“是,主子!”
“皇兄,你也真是的,像這種事情你自己來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拉上我做墊背?”
懶洋洋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是對著車廂內的人說的。
兩個年輕男子各靜坐在車廂兩側的長椅上,若是這時有女子看到他們的麵容肯定會花癡地尖叫出來。
兩個男子都俊逸非凡,可仔細看去卻各有千秋。
剛剛說話的男子身著一襲湖藍色綢緞長衫,開衫領口和袖口上用金線繡著優美而隨意的花紋,腳蹬一雙同色金絲山茶花靴子,此刻正沒有骨頭似的倚在窗口乘涼。
風吹起他額前的碎劉海,露出吹彈可破的肌膚。說話的時候,他笑眯眯的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兒,甚是好看。
而另一邊,麵無表情的黑衣男子渾身上下透著生人勿近的冷冷氣息,棱角分明的臉上完美的五官像是刀削一般,又像大自然最鬼斧神工的傑作。
他從上到下都籠罩在黑色麻布長衫裡,穿著打扮正是時下有錢人家裡管家最流行的裝扮。
幽深的雙目看著道路兩旁光禿禿的田地,他眸底閃爍著深深的擔憂與哀愁。
看穿他心底的哀愁,藍衣男子坐直了身體,眸中漾起了同樣的憂慮:“皇兄,大旱是老天爺的旨意,我們能做的隻有想辦法救濟百姓,煩惱無益。”
幽光一閃,裴展墨薄唇抿了抿,冷冷吐出幾個字:“天災不可擋,人禍卻著實可惡!”
察覺到他的火氣,裴林宇端正了姿態,瀲灩的桃花眼中也升起一抹怒火:“這個劉守城,如此天災不思救助百姓,還貪下賑災款和糧食中飽私囊,著實該死!”
裴墨羽剛要說話,卻聽車外傳來了車夫略有些驚喜的聲音:“主子,前麵不遠處有一處巨大的樹蔭,可要停下?”
裴林宇征詢地看了裴展墨一眼,看到對方微微點頭,他遂對著車夫吩咐道:“停下來休息吧!”
所謂的樹蔭,其實隻是大樹背光方向的陰影而已,這樣惡劣的天氣裡,想要像平常那樣找到綠蔭遮蔽的涼爽地方實屬不易。
透過車簾看到外麵近乎光禿禿的樹木,裴展墨歎了口氣,饒是心性堅定如他,在這樣的天災麵前都忍不住有些無力。
“啊!!什麼人?!”
突然,車廂一陣天搖地動,車廂內的兩個人同時不穩地晃了晃身體,及時抓住馬車壁才使得自己沒有狼狽摔倒。
另外幾輛馬車上麵的人同時發出慌亂的叫聲,裴家兄弟對望一眼,均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謹慎與疑惑。
“主子,不好,我們遇到埋伏了!”
車夫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兩兄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他們此行是秘密離京,究竟是誰這般神通廣大,竟然知道了他們的行蹤並且提前設下了陷阱?
“娘親,你快看,有人中了陷阱!”
卻在這時,一個軟糯的童音響起,說出的話卻讓兄弟倆驚訝萬分。
“哎呀呀,太好了!我就知道,這麼大一片蔭涼,如果有趕路的人路過,肯定會進來的!我真是天才!”
緊接著,女子清脆的聲音透露出主人無儘的欣喜,裴家兄弟聽到了外麵的人驚訝的倒抽冷氣的聲音,不禁更加好奇了。
裴展墨率先走出車廂,裴林宇見狀,也彎腰跟了出去。
車廂外的視野分外開口,裴展墨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馬車前的兩個嬌小的人兒。
兩個人都被泥土覆麵,他看不清她們的臉,卻一眼看到了被叫做“娘親”的女人晶亮的清澈眸子。
她很瘦,一身破爛的不成樣子的衣服勉強遮住身體,渾身上下臟兮兮的,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清洗過了。
她的身後,一個小腦袋怯生生地露了出來,梳著兩個朝天辨兒的女孩兒眨巴著清澈的眼睛看著麵前的幾輛馬車,心中滿是歡喜。
娘親說過,有馬車的人都是有錢人,眼前這些人同時有好幾輛馬車,定是非常非常有錢的人!如果把他們的錢財都帶回村子裡,一定能讓村裡的人吃飽!
而高個女子卻警惕地看著車廂裡走出的幾人,心中既興奮,又擔憂。
這是一個非常富有的車隊,她方小小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同時擁有好幾輛馬車的人,她非常肯定這些人有錢,可是……
這幾輛馬車光是車夫就有好幾個,雖然現在這幾輛馬車被她的陷阱困住了,可她們娘倆兒孤兒寡母的,能打得過車夫嗎?
她現在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應該把迷魂草粉末帶來的。可老天的意圖誰也猜不準,前幾天路上還是空蕩蕩一個行人都沒有,豈料今天竟然一下來來了這麼多!
突然,最前麵的車簾微動,一個黑衣男子從馬車裡走了出來。彎腰從馬車裡出來後,他才抬起頭來。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方小小驚呆了。
村中素有第一美男子之稱的李秀才跟眼前的人一比,就隻有給他提鞋的份兒了!他黝黑的雙眸深邃無波,就像有魔力一般,方小小竟然移不開目光去。
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方小小咽了咽口水。
“哼!”
被一個樣貌醜陋的村婦這樣盯著,裴展墨就像吞下了一直蒼蠅一樣惡心。他冷哼一聲,帝王之尊讓他心中升起了無儘殺意。
他可沒有忘記這個婦人剛剛說了什麼!她竟然在這來往路人的必經之路上設了陷阱來搶劫!當真十惡不赦!
雙目向四周看去,裴展墨這才發現,原來馬車竟然被從地底穿出來的一排串聯起來的竹節給頂到了半空,馬車四周固定著一根根竹竿形成了“銅牆鐵壁”。
馬車在距離地麵十多米高的地方,這個位置不高不低,可對於普通人來說卻已經是“天路”了,若是一般人遇到這樣的陷阱根本無力抵抗,就算他們勉強弄斷上麵的手臂粗的竹竿,卻也不敢跳下去,逞強的話摔折雙腿也是有可能的。
看到這樣“歹毒”的陷阱,裴展墨更加憤怒了,周身的冷氣使得稍後趕出來的裴林宇渾身一個激靈。
環顧四周,裴林宇心下漾起一分驚奇,對於眼前這個一看就很精明的小女人產生了好奇。同時他心底也有些疑惑,這樣大的工程,光憑兩個瘦弱的女子是怎麼完成的?
馬車內又出來一個美男子,方小小卻隻是驚奇了片刻就釋然了,見過了裴展墨攝人心魄的冷酷俊帥,她覺得世間任何美男子都比不過他。
可,她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她是來打劫的!
“交出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和糧食,我就可以饒你們一命!不然的話,哼哼……”
晶亮的眸子波光流轉,威脅之意儘顯。她裝出的強硬透漏著一股子倔強和勢在必得的味道,看起來勉強像個強盜。
堂堂帝王之尊竟然被一個臟兮兮的婦人威脅,裴展墨如何能不憤怒?本就因為某些事情不爽的心情如今更加不爽了,薄唇微微吐出兩個字:“找死!”
裴林宇明白他的意思,對於孤兒寡母的,雖說心中不忍,可冒犯九五至尊本就是死罪,他也無能為力。
“娘親,今天我們大豐收,應該能讓村子裡的人一段時間不用挨餓了吧?”
突然,小女孩兒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婦人,軟糯的聲音說出的話讓人有種淡淡的心疼和哀傷。
“小米乖,把這些糧食運回去以後,不僅可以讓村子裡的人吃飽,我們還可以用糧食換來銀子給王奶奶找大夫治病了。”
“等下!”
裴展墨一怔,低低喊停。裴林宇也是一愣,對於母女倆口中的話傳達出的信息有些難以置信。
一個村子裡的人竟然靠母女倆的打劫才能生活下去?這究竟是怎樣的世道?
“你剛剛說,出來搶劫是為了救濟村民?”
麵無表情地開口,裴展墨的心卻升起了難以言喻的痛楚。在他治理下的百姓,生活竟然困苦到了這般地步了嗎?
“皇兄……”
裴林宇擔憂地看著兄長,心情同樣複雜。
方小小警惕地看著這個好看的不像話的男子,並沒有因為他的好看而放棄原則:“不關你的事!你現在該做的事情是交出車上的糧食,要不然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心狠手辣,那個詞是這麼說的吧?方小小有寫困惑地想著,眼睛卻直直地注視著裴展墨的一舉一動。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這一票人很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