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說完,便徑自回了屋子,留下李少穆在原地站了半天,道:“洛乘。”
“是。”李少穆身邊的小廝立刻上前一步:“少爺有什麼吩咐?”
“去查一查這個秦月。”李少穆道低聲道:“看看她到底是什麼身份,進入李家,想要什麼,或者……她是誰的人。”
“是。”看似平平無奇的小廝應了之後,一轉身便出了門,步伐沉穩利落,完全不像是一個小跟班的樣子。
秦月進了房間,便從窗子裡往外看著,看著李少穆叫過洛乘囑咐,看著洛乘出了院子,臉上的神色很是凝重。
她自然不介意李少穆去查,再怎麼仔細的查都好,她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但李少穆意料之中的懷疑,卻讓她不得不多了一份心。
能在李府和李少宸母子周旋,李少穆自然也不是等閒,當年也一定將自己那些愚蠢的行為看在眼裡,而之所以一直沒有對自己下手,可未必完全是因為善良,更有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他出手。所以總是帶著憐憫的看著,完全不放在眼裡。
而如今卻不一樣,一個看不透摸不透的枕邊人,是不是能叫李少穆真的放心呢。即便她所作的一切都是針對柳雙葉母子,又是不是能叫李少穆放心?如果李少穆最終發現她的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握之中,是不是還願意善良的對她?
秦月越想越覺得無法安心,看著李少穆麵色沉沉的去了書房,也轉身進了內室。就算她可以暫時不提防李少穆,也一定不能指望他,為今之計,還是要儘快將柳雙葉母子解決,然後退出李家這一團渾水。
內宅的爭鬥還不算大事,但李家是丞相門第,不日便將沾染上一場大的風波,稍不留神牽扯其中,便是九條命也不賠的。秦月沒有後台沒有野心,隻想著能夠儘量抽身,遠遠地離開涼州城,重新開始生活。
秦月沉沉的在窗子邊上坐了半個下午,直到聽到一陣陣的悠揚的笛聲,一個激靈的站了起來。
這不是一首尋常的曲子,這是一個約定的暗號。上一世的時候,她也曾在新婚的第二日聽到這曲子,隻是那時候的她完全沉浸在對李少穆的臉的驚恐之中,根本沒有想過出去和他見麵,而這一次未見,便是永彆。
曲子悠揚婉轉的響了很長時間,直到秦月也從桌上取了一隻笛子,吹奏了起來,直到曲子慢慢的歇下。
夜幕降下,李府裡漸漸安靜下來,李少穆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出去了深夜未歸,秦月在窗口小心的看了一會兒,看著四下無人,悄悄的翻了出去。
行風鏢局的大小姐,雖然不是什麼武林高手,還是有些功夫在身的。翻窗子翻牆這不算是什麼,如履平地。
蘇府雖然大,但好在卿秋閣不在什麼中心地帶,院子邊上就是圍牆,圍牆外麵是個荒廢了的花圃,花圃再往外,就是個幽靜無人的小巷子了,正適合月下私會。
秦月以前是個大咧咧的性子,說話做事都憑本心,如今經曆了一世悲慘,看誰都覺得不是好人,做什麼事都平添了幾分小心。
不過入夜後的蘇宅安靜的很,巡邏的侍衛也不會走到這種偏僻無人的地方,秦月輕鬆翻過圍牆,到了花圃邊,摸出笛子,輕聲的吹了出來。
笛聲一響,圍牆那邊便傳來了腳步聲和輕聲的喚:“師妹,是你麼師妹。”
秦月趕忙走了過去,靠著牆邊道:“是我,大師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笛聲沒有什麼特彆,但曲子卻很特彆,是秦月小時候常吹的,而教她這曲子的人,正是她的大師兄周浩洋。
秦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在,隻是開鏢局的,女孩子從小也是當做男孩子來養,和師兄弟們混做一團,而關係最好的,就是這個一直照顧她的大師兄了,若非是突然來了這麼一樁親事,秦月甚至覺得他們會在一起繼承父業,將行風鏢局繼續開下去。
當然這隻是無人時心中一個小小念想,如今事已至此,那念想早已經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一陣輕響,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從圍牆那邊躍了過來,周浩洋雖然隻是個小小鏢師,卻並不顯得寒酸,也是高大英挺的年輕男子,隻是臉色有些憔悴,眉宇間也儘是疲憊。
“師兄你怎麼了?”秦月不由的道:“是不是鏢局出什麼事了?”
“不是鏢局出事,是我要走了。”周浩宇快步過來打量了秦月一番,似乎鬆了口氣,隨即正色道:“月兒,你要跟我走麼?”
“跟你走?”秦月有些不明白:“師兄你要去哪裡?”
“隨便去哪裡,離開這裡就好。”周浩宇一把握了秦月的手道:“我知道你不想嫁進李家,月兒,跟我走吧,我們去一個彆人找不到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秦月看著周浩宇,隻覺得心裡有些苦。她後悔三年前的那夜,自己沒有來和他相見,如果那一次她出現了,說不定就會跟周浩宇走了,從摸爬滾打長大的秦月一向不是膽小怕事的人,私奔浪跡天涯這事情一定做的出來,隻要那個人是她覺得值得的就好。
可現在不行了,秦月心中如今恨意滔天,即便離開這裡她也沒辦法掙脫自己心裡的枷鎖,不看著柳雙葉母子落個淒慘下場,她這心裡一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
秦月緩緩的抽回手來,輕聲道:“對不起師兄,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不能跟你走。”
秦月拒絕的很乾脆,周浩宇也沒有很意外,這隻是有些苦的笑了一下:“我知道,若是我昨天來找你,或許你還能抽身,如今卻是強人所難了。”
秦月明白周浩宇所指,也沒有解釋什麼,雖然他們青梅竹馬,她也知道周浩宇心思,但周浩宇一直隻個內斂的人,他們之間也一直差點什麼,上一世既然沒有交集,這一世也不會在一起。
秦月隻是避重就輕道:“可是師兄你為什麼要走?鏢局裡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麼?”
“沒有,是我自己的原因。”周浩宇也沒有多說:“隻是臨走前,我想來見一見你,若是你願意跟我走那最好,若是不願意……你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我總不能不告而彆。”
如果是上一世的秦月遇到這樣事情,是一定會追根究底的,但此時她卻已經少了這樣的心思。自己身上背負的太重,讓她無暇去顧及旁的事情。而且她也明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有自己的命運,你顧不了的,不要強求。
秦月點了點頭:“那無論去了哪裡,大師兄你一定要小心,若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回來看我。”
“我會的。”周浩宇笑了笑,正色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做,等我回來,一定來尋你。那時候若是你覺得這丞相府讓你活的並不舒服,我會帶你走。月兒,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子,天大地大,無論是這門親事,還是丞相府,都不該成為束縛你的理由。”
這世上也隻有周浩宇會如此對自己說,秦月心裡一酸,再將那心酸狠狠的壓了下去,點了點頭:“師兄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上一世,她沒有被親事困住,沒有被丞相府困住,卻被一個虛有其表的男人困住,作繭自縛,困死了自己。這一世,她自然再不會如此。
雖然有千言萬語,但話說到此已經儘了,周浩宇看著月色下已經換了一身已婚婦人裝扮的秦月,往後退了一步:“那我走了,你一定要保重。”
“好”秦月應了一聲,可沒料到剛應一聲,花園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亮起了一盞盞的燈籠。
秦月臉色一變,急道:“師兄快走。”
這種荒涼的地方怎麼可能有人正巧路過呢,不用說一定是有人特意安排來抓奸的。
彆說她是李家新婚的媳婦,即便是李家的一個小丫頭,半夜與男人私會那也是絕對不可以的事情。涼州城的風氣雖然開明,卻也斷沒有開明到這份上。若是他們兩被人在這時候抓個正著,那這頂不守婦道的帽子是怎麼也甩不掉了,至於是在月下談情還是月下送彆,可沒人會管這個。
周浩宇也是小心了又小心的,沒想到會突然有人前來,也變了臉色道:“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走了我才沒事。”秦月推了推周浩宇:“隻要沒有鐵證如山,我都有辦法脫身,你快走,彆讓他們看見。”
所謂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周浩宇要是不走被抓個正著,那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若是走了,總還有周旋餘地。
周浩宇雖然這時候實在不願意拋下秦月一個人麵對,但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自己留下隻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更加的百口莫辯。
略一猶豫,眼見著燈籠的光亮已經要過圍牆了,周浩宇一咬牙,縱身上了圍牆,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