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仁,張捕頭麵色凝重,一隻手打著八字,食指不斷的撚著布滿胡渣的下巴。
今日卯時,雨幕初退,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正是各家生火造飯的時候,卻聽見,青雲縣衙門那張伸冤鼓,被人用力的敲了三下。
一夜之間,半年未曾發生過大案的青雲縣,接連報上兩起重案,其一是馮記藥店的掌櫃被人殺死在家中。
其二,剛剛傳來消息,青雲縣的地頭蛇——柳家的大兒媳,於昨夜失蹤,至今未歸。
兩起案子,皆屬於本朝重案,這讓張伯仁不禁感到一陣頭疼。
死者,眉間有一塊一指寬的傷口,低垂著紅白相間的不明液體,雙膝跪坐在地,麵帶驚愣,雙目怒睜。
更麻煩的是,殺死馮老的人,修為至少在融元境之上!
因為細察入微的張伯仁,很快便發現了一點線索。那鍍有朱漆,細雕著精美圖案的房門上,有一處明顯的凹痕。
起初,張伯仁以為這是木匠留下的瑕疵。但仔細觀察後,才發現,凹痕中並沒有像其他紋路裡那樣,存有多年積累的灰塵。
伸手仔細一抹,指肚上竟留下斑斑點點的朱漆,並且,指間隱約傳來一陣刺痛!
他好歹也是一名凝元境中品修行者。當下,立馬分辨出,殘留在這道凹痕中,令他手指刺痛的東西,不是彆的,正是融元境以上,才能彙聚的真元!
按本朝律法,涉及到融元鏡以上的修行者作案,皆需由縣令上報陳國中書丞,隨後,由專門機構接管此案。
隻是,一個融元鏡修行者,為什麼會親自動手,去殺死一個老醫師呢?他的動機和目的,會是什麼?
張伯仁命人查過藥房,所有在庫藥材,並沒有被翻動的跡象。再次複查一遍現場,見仍無任何收獲,張伯仁隻能離開,剩下的,就隻能等仵作驗完屍體後,才能拿出個章程。
想到這,張伯仁離開現場,來到十步開外的另一間偏房。
今日清晨,來衙門報官的,正是馮老膝下,九歲的孫女。
眼下,小娃娃正癱坐在床榻之上,不停地抹著眼淚,這讓一旁年輕的捕快犯了難,用儘渾身解數,也問不出有用的口供。
“師、師傅...”年輕捕快見張伯仁回來,上前一步微微施禮道。
“怎麼樣?”張伯仁詢問。
“她...一直在哭,徒弟我啥都沒問出來...”年輕捕快低下了頭,麵帶慚愧。
張伯仁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慢慢來,你還年輕。”
又忽然貼近後者的耳旁,小聲道:“機會難得,自己去看一看命案現場,記住,不要亂動!”
捕快點頭,起身離去。
張伯仁轉頭,見那小女孩還在抹著眼淚,心中一緊,上前一陣安慰。
恰巧這時,隔壁房間內傳來數聲乾嘔,隻見年輕的捕快捂著口鼻,埋頭衝了出來,剛到門外,便吐出一肚子酸水。
“吐吧,吐習慣了就好了!不準開門,在裡麵待半柱香!”張伯仁用著命令的口吻說道。
年輕捕快聽後,當下臉色一青,卻還是默默的退回屋內,掩上房門。
張伯仁緩緩點頭,人是木訥了點,但隻要肯下苦功夫,就一定能吃的下這碗飯。
“好了,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張伯仁語氣一改剛剛的嚴肅,聲音中帶著幾分溫和。
“周!”小孩子哭得久了,聲音有些沙啞,一開口有些模糊不清。
她清了清稚氣的嗓子,這才繼續說道:“馮舟舟!”
“嗯……”好奇怪的名字,張伯仁心念。
伸手掏出懷中的一本小冊,拿出一根短毛筆,隨口沾了沾唾沫。
“老爺子可得到過什麼名貴東西?”張伯仁問。
“嗯...沒有!”馮舟舟皺著一雙還沒張開的眉頭,白淨的小臉上,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緩緩搖了搖頭。
張伯仁伸手揉了揉後者的腦袋,示意他不用如此緊張。
“最近一次出診,是在幾天前呀。”張伯仁隨口一問。
“昨天。”
張伯仁一愣,示意馮舟舟繼續。
後者奶聲奶氣接道:“昨天下午,肥三爺讓阿爺帶上行醫的家夥,去城郊外的柳娘子家問診,還付了三兩銀子。”
柳娘子家?張伯仁心中一動,今早另外一起重案,就是柳娘子失蹤,徹夜未歸!
而死者卻在昨日登門問診過柳娘子,這期間或許存在某種聯係。
張伯仁將這一線索壓在心底,緊接著又問,馮老何時回來,有無異常舉動。
馮舟舟卻搖了搖頭,表示,她早早的睡下了,隻知道,半夜時分,阿爺曾為他重新蓋好被褥。
繼續問過一些其他問題後,張伯仁收起冊子,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雞蛋。
剝好後,遞到馮舟舟手心,“來,孩子,吃個雞蛋,一會捕頭出去一趟,等回來了,帶你去吃一頓飽的!”
馮舟舟接過有些溫熱的雞蛋,想來這是張夫人怕捕頭因為公差餓了肚子,特意起早給他煮的。
張著小嘴,咬下一塊蛋青,頓時覺得一股暖意,彌散心田。
半個時辰前,縣中小院。
一個女子慵懶的伸展著惟妙的腰枝。伸出動人的白皙玉手,向著身旁一摸,卻撲了個空。
全然沒有記憶中應該有的那種充實握感,低頭眯著一雙魅眼看去,原來身旁早已空無一人。
女子打著哈欠,三千秀發如墨,顯得有些淩亂。
不經紅妝,簡單地披上一件很配她白皙膚色的墨綠色長袍。
出了小屋,來到廚房,掀開鍋蓋,裡麵整齊的擺放著幾碟精致的吃食。
一旁還擺放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倉促有力的一行小字。
“夫人起床儘快食之,伯仁突遇公差,晌午便回。”
張夫人伸手捧住自己精致的俏臉,兩眼放光的思考著:“要…先吃哪個好呢!”
抓起一雙筷子,夾住一小截臘腸,正準備咬上一口時,忽然手中一抖,就這麼掉落在地。
一雙魅眼中充滿警惕,看向窗外的天空。
就在剛才,她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能量波動,雖然相隔十分遙遠,但她卻能真實的感受到,這股能量中似乎包含足以毀天滅地的可怖意味!
隻是一刹那,那神秘的波動卻又了去無蹤!仿佛剛剛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的錯覺。
張夫人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緊張了,也許,那隻是遠方傳來的一聲悶雷罷了。
聳了聳肩膀,夾起一片醬肉,送入口中,濃稠的肉汁炸響在舌尖,讓她味蕾大開。
青雲縣所有修行者都感受到這一異狀,卻都認為,那隻是一記悶雷。
沒有人注意到,本是雨幕初退,即將放晴的早晨,就在剛才,有那麼一刹那的昏暗,似乎又有一場暴雨,醞釀在漸漸濃厚的鉛雲之中。
柳宸於那時睜開雙眼,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一點淺藍色的精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