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很快落下。
相比較地處偏僻的靜泉宮,慈寧宮更為靠近皇城的中心。整座宮殿何其華麗大氣,看的小林錦瞠目結舌,讚歎不已。
“怕嗎?”
她收回了好奇的目光,老實的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有些緊張。”
“這便對了。”姚太後點點頭,握著她的手:“咱們姚家的女兒,是不應該膽怯的。當年你母親跟你這樣大的時候,就已經敢一個人獨當一麵了。”
林錦自幼便被養在彆院,每個月林如鬆會去看她兩次。小時候她也問過為何彆人都有娘,自己卻沒有。可林如鬆陡然轉變的眼神卻叫她害怕。再大一些,便知道娘是因為難產撒手人寰。換句話說,她的誕生,正是姚青的死亡。
現在難得姚太後主動提起,林錦頓時來了興致:“我母親?真的嗎?太後能不能給我講講,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是個很偉大,堅韌的女子。”姚太後摸了摸那酷似妹妹的臉龐,心中一軟:“回頭有多的是時間,我慢慢講給你聽。現在咱們還有要緊事,忙完了再說,好不好?”
林錦乖巧的點點頭:“好,我都聽太後的。”
“傻孩子。”婦人微微揚起嘴角:“從今往後,你就在宮中住下了。太後這樣生疏的稱呼也該改改了,便跟普通人家一樣,喚我聲姨母吧。”
林錦下意識便扭頭去看一旁的李公公。
老太監正為姚太後的和睦而心中驚訝不已,沒提防便對上了林錦那乞求的眼神,頓時心知不好,果真,下一刻,姚太後那含著淡淡威嚴的目光便施壓過來。
他腿一軟,差點沒 跪下去。
上一次看到這個時候,是一個乾清宮那邊一個小宮女教唆小主子,跟太後離心離德。沒過兩天,就在井裡發現了她的屍首。
我的乖乖喲,老奴這條命,早晚都要被您給害慘咯!
姚太後等著林錦回話,林錦卻歪著腦袋看著李德清的眼神,多麼詭異的畫麵。
老太監終於是沒忍住:“誰說不是,原就是一家人,可彆再給叫生疏了。再說小姐這眉眼,真真就是太後剛入宮時一個樣兒,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臉上堆著笑,身子彎的跟蝦米一般。
林錦望著他,這是,同意了?
幸好!
小小的人兒不禁長舒一口氣。她是真的喜歡這位姨母呢。雖然不知為何柳媽和李公公都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可是她卻覺得她是真心的對自己好。
“怎麼樣?可是考慮好了?”
姚太後的聲音帶著幾絲笑意。這小人的舉動真是好笑,一會兒蹙眉,一會兒長籲短歎,這樣鮮活的麵容,可是許多年沒見到過了。
隻不過......
有些人,看樣子是該敲打敲打了。
姚太後牽著林錦進門前的那一瞥,差點沒讓李公公當場就尿出來。他哭喪著一張臉,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叫你嘴賤!好端端的,多什麼嘴!”
天可憐見的,他在這宮裡,沒少被人罵臟心爛肺。難得好心腸了一回,便給自己惹了這樣大的災禍。
沒想到,那小妮子還當真是好命。原本是打算用來當棋子的,卻當真是得了姚太後的寵愛。如此看來,日後的榮華富貴,指手可待呢。
想到這兒,李公公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的巴籠這位小主子。
卻說林錦學著身側姚太後的步伐,緩慢而莊重的踏入了慈寧宮。
她偷偷的瞄了一眼,發現左右兩側的太監宮女們都齊刷刷的跪在地上,垂著頭,十分謙卑的樣子。
比起靜泉宮來,慈寧宮顯得要大了許多。正殿周圍是兩座偏殿。每一座宮殿又有東西廂房,東西耳房。此外,還有一座佛堂,供著沈太後每日早晚去讀經文。
剛一進了正殿的院子,便聽到裡麵傳出一陣陣笑聲。林錦下意識的望了姨母一眼,發現她的麵色晦暗,眼神中隱隱有火焰迸發。可下一刻,便熄於平靜。
“錦兒知道今兒要見的是誰嗎?”
“知道。”林錦小聲道:“是聖母皇太後。”
她年紀小,不懂得為何會有兩個太後。但見李公公和柳媽都懼怕的姨母對這位聖母皇太後好像很是忌憚,便不由的也緊張起來。
“好孩子。”許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姚太後輕輕的撫摸她的頭頂:“一會兒不管姨母說什麼,你都表示要留下來陪在我身邊,好嗎?”
“好。”
再轉過頭的姚太後,宛如一個戰士。她挺起傲人的胸膛,微微抬起下巴,鳳眸微斂,似乎前方要有一場硬仗。
門口的宮婢早早的便挑起門簾,隨著晶瑩剔透的珠串在眼前被撩開,慈寧宮和煦如畫的一幕瞬間展現在 眼前。
一身褚色宮裝的年輕婦人坐在上首的羅漢榻上,臉似銀盤,細眉順眼,十分柔和,看上去便覺得十分和藹。而她的左右手邊,分彆坐著一個帶著瓜皮帽的男童和一身粉色襦裙的女童,兩人看上去猶如菩薩身邊的金童玉女,養眼極了。
那男童林錦一眼便看了出來,正是昨兒欺負了自己的明景軒。這會兒他換了一身常服,褪去眉間的戾氣,看上去也是個虎頭虎腦的少年,這會兒正眉飛色舞的不知道說著什麼。逗得旁邊女童不住掩嘴笑,而一側的婦人已經是前仰後合,眼角都是淚花。
隻是這和睦畫麵,在姚太後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瞬間凝結。
“現在是念書的時候,皇上為何沒在尚書房啊!”
姚太後麵無表情,可聲音卻帶著隱隱不悅,說出的話也跟外麵的冷風一樣——寒氣逼人。
明景軒臉上的笑瞬間僵硬了,而後噘著嘴,坐在了那婦人身側,也不言語。
還是那女童站起來,施施然對著姚太後行了個萬福:“繁星見過太後娘娘,太後萬福金安。”
“嗯。”姚太後的麵色稍微好了一些,望著她:“數月不見,繁星又長高了。”
“是。”沈繁星道:“太後都好久沒來慈寧宮了呢,今日既是來了,便在這裡用午膳吧。我去吩咐小廚房,正巧前兒家裡莊子上新送來了幾簍子青菜,都挑嫩尖掐的,給您換個口味。”
那婦人跟著嗬嗬一樂:“去吧,難得見一麵,叫這孩子表表孝心。”
姚太後微微欠了欠身子:“姐姐。”
她與沈太後其實是同年的,論起月份,還要比她大一個月。可沈太後是先皇後,這一聲姐姐,叫的應當應份。
隻不過麵色還是不怎麼好看罷了。
沈太後笑嗬嗬的坐直身子:“你總是忙,皇上心疼我,便特意告假過來陪我這個老婆子。咱們皇上多威武神氣的一個人啊,瞧叫你給嚇成這樣,真是可憐見的。”
沈太後揉了揉明景軒的腦袋,慈愛的摟到自己懷中,半開玩笑:“你母妃再凶,就索性搬來我這兒住,日日陪著母後,還有繁星,省的挨說。”
林錦感覺手上一痛,原來姚太後不知不覺,緊緊的攥著她的手,眸中閃過一絲吃人的淩厲。
“多謝母後。”明景軒的聲音有些氣悶:“母妃說兒子,也是為兒子的學業好。既然母妃來陪您了,我就去念書了。”
話雖如此,可一副麵如考妣的樣子卻說明了其言不由衷。
明景軒從林錦麵前經過時,忽然腳下一頓,抬起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