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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對於太空船的想像,完全受到電視媒體所影響,他直覺地認為飛船內部應該明亮乾淨,充滿先進的電子儀器和低頭專心研究圖表的工程師,氣氛嚴肅且安靜。
所以當他一踏進閃電之星後,立刻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走廊上唯一的光源是搖搖欲墜的昏暗燈泡,雜亂的電纜掛在天花板上,汙黑的拖把和抹布隨處可見,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酒味與汗臭,四處都有小群的海盜蹲在地上賭博,一名手拿大刀,藍色皮膚的獨眼海盜搖頭晃腦的喝著酒,突然一條電纜爆出火花,他立刻咒罵一聲躲了開來,接著憤怒的摔破手上的酒瓶。
「你覺得我的船如何?」凱納斯雙手抱胸,隨性的問。
「棒呆了!」山姆興奮地回答,這才叫做海盜船!
凱納斯自豪的仰天大笑:「有眼光,我們走吧。」
凱納斯引領山姆往前走,一路上看見許多形形色色外星海盜,有的全身刺青眼神兇惡,有的拿著酒瓶醉倒在地,但幾乎每個海盜看見凱納斯,都會恭敬的向他打招呼,而有些注意到山姆的,則是投來狐疑的眼光,看著這些眼光,山姆不禁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凱納斯也跟著停下腳步,好奇的問。
山姆低著頭,緊緊捏住自己的衣角,掙紮了幾秒後,他才膽怯的問:「我在這裡會不會……被排擠?」
凱納斯愣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同情,但旋即換上豪邁的笑容,他用力拍拍山姆的肩膀,差點讓他站不穩而跌倒:「不會啦!沒什麼好擔心的,雖然這裡的人看起來都是凶神惡煞,但大家一致認為,隻要上了這艘船的就是好兄弟,我們隻會互相照應,不會互相排擠。」
「真的嗎?」山姆邁開腳步繼續跟著凱納斯走,但內心仍然忐忑不安。
凱納斯看見他這個樣子,主動開口說道:「對於我們,你有什麼好奇想要問的嗎?」
山姆想了一下,說出他最好奇的問題:「你們怎麼會在地球降落?」
「隻是出了點小意外,所以先降落在這顆星球稍做維修。」
「什麼小意外?」
「就算我說了,你聽得懂嗎?」
「也是。」山姆摸摸鼻子,繼續問到:「全宇宙到底有多少外星人啊?」
凱納斯猶豫了幾秒。「呃……我隻能回答你,現在證實有人居住的星球大約一百六十顆,而在政府管轄之下的星球則有五百三十三顆。」
「政府?什麼政府?」
「全宇宙是由一個政府管理的,名叫星際聯邦政府,是我們這群不法之徒最大的敵人。」
山姆瞠目結舌,連一顆地球都有好幾個國家了,全宇宙居然隻有一個政府。
但山姆隻驚訝了幾秒鐘,好奇心旺盛的他繼續追問:「那麼……為什麼你會講英文,甘諾卻不會呢?」
凱納斯回想了一下,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稍做整理,接著回答:「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們在地球意外抓到一個人,她教我們說她的語言,我們則教她說星際通用語,但大部分的人都對學新的語言一點興趣也沒有。」
山姆點點頭。「原來如此……等等,她?你們抓到一個女人?」在山姆的認知中,被海盜抓走的女人都隻有一種下場。
「對啊,你那是什麼臉……喔!嘿!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雖然是到處打家劫舍的海盜,但打死都不會去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凱那斯非常認真的說:「尤其是我們的前任團長,如果乾這種事被他抓到,下場隻會比死還要慘!」
「真的?」山姆滿臉的不相信。
凱納斯翻了個白眼,接著露出思念的表情。
「前任船長是我的好兄弟,最好的兄弟,我不準你這樣汙辱他。」
山姆看見凱納斯如此嚴肅,也不再懷疑剛才的一番話,兩人邊走邊聊,沿著走道經過四五個房間,爬上一座樓梯後再往前走到底,便抵達了目的地,那是一扇鏽跡斑駁的鐵門。
凱納斯用力的推開鐵門,同時說道:「這裡就是船長室。」
閃電之星的船長室十分樸素,整體不算寬敞,右手邊是放滿酒瓶與煙盒的玻璃櫃,左邊則是一張辦公桌與一台看起來非常普通的電腦,牆壁上掛著步槍與長劍,正麵看過去是一大片落地窗,可看見外頭的枯黃森林。
「怎麼還沒裝好電池?」凱納斯抱怨了一聲,一屁股坐上辦公桌前的沙發,同時拉了張椅子示意山姆坐下。
山姆回想起剛才的嚴肅氣氛,忍不住好奇的問:「你們的前任團長,他是個很偉大的人嗎?」
「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是很偉大,但這個形容詞給人的感覺又太遙遠了,他甚至比我小一歲!」
「喔!」山姆發出一聲驚呼:「既然他還這麼年輕,那他為什麼要退休?」
凱納斯點起一根菸,輕輕吸了一口,然後吐出濃烈的白煙,若有所思的看著天花板。
「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說什麼!」山姆大驚:「發生了什麼事?」
「他有著一頭和你一模一樣的,烈火般的紅髮。」凱納斯自顧自的呢喃。
此時閃電之星引擎發動,整艘船發出低沉的震動,看來是甘諾已經裝好電池。
凱納斯吸了口菸,向山姆說道:「我們要出發了,看看你的故鄉最後一眼吧。」他走向落地窗,山姆跟著走了過去。
在這一連串的奇遇之後,山姆早把上午受到的委屈拋諸腦後。
他由窗戶向外眺望,在一片枯黃稀疏的森林遠方,是他從小生活的小鎮,他最熟悉的故鄉,他最熟悉的街道巷弄,他最熟悉的孤兒院。
飛船開始升空,窗外景色由小鎮漸漸變成整座城市,變成整個英國,最後變成一顆巨大又沉默的星球……閃電之星突然加速,地球瞬間縮小成浩瀚宇宙中的一顆小圓球,接著整個太陽係變成眾多繁星裡的一個光點,突如其來的震撼讓山姆喘不過氣來。
他的心中沒有一絲哀傷,反而對未來充滿無限期待,因為他的故鄉正是他亟欲逃脫的地獄。
但山姆也想起了他的義弟安迪,兩人共創了不少美好的回憶,讓他悲慘灰暗的過去稍微有了點色彩,為了能夠逃離苦海而安迪拋下一個人,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自私。
喜悅和罪惡感亂七八糟的在他心中攪成一團,他閉上雙眼,試圖拋開這樣的情緒,最後決定繼續向凱納斯問問題來轉移注意力。「我可以多聽聽海盜團的故事嗎?」
「當然可以。」凱納斯起身,走到櫃子拿起一瓶酒。「坐啊,我們的故事可不短。」
他背對著無數星辰點綴的燦爛夜空,喝了一大口酒。
「我們的名字是奇德斯海盜團,主要在勾瑪銀河係活動,目前約有九百多名團員,前任團長的名字叫奇德斯.哈爾佛。」
在凱納斯說話時,手中的酒也沒間斷過。
「當他還在世的時候,我們是三大海盜團中實力最強大的,他走了之後由他弟拉文.哈爾佛接任團長的位置。小拉文毫無疑問是最頂尖的戰士,但政治手腕卻差強人意,導致現在海盜團已經……」凱納斯說到這邊,臉上浮現出怒意,灌了一大口酒。
「已經開始四分五裂,聲望也大不如前,懷有異心的人實在……實在太多了,我們這群老乾部也很……很難控製。」凱納斯麵紅耳赤,眼神迷離,說話開始渾濁,而且不斷夾雜外星語言。
山姆手震驚的看著他,電影上海盜豪邁灌酒的畫麵似乎不會出現在凱納斯身上,他甚至才喝了半瓶!
「我告訴你,如果是在五年前,我他媽的根本……」
轟然一聲巨響,凱納斯像坨爛肉般醉倒在桌上,口中唸唸有詞,眼角似乎噙著淚光。
山姆當下完全不知所措,凱納斯什麼事都沒交代就醉死了,天曉得他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
過了幾分鐘,一團稀哩呼嚕的說話聲傳進山姆耳中,接著船長室大門敞開,一名矮小臃腫,留著雜亂灰色鬍子,皮膚鐵灰色的男子走了進來,開始用外星語和山姆說長道短。
那矮小男子東拉西扯的講了一大段時間後,才看見山姆疑惑的表情,他立刻用力的拍了自己的額頭,用腔調十分令人惱火的英文斷斷續續的說道:
「喔天啊!隆伯,你……你真是老糊塗了,居然忘記船上有……有客人,居然還用星際……通用語聊天,他一定覺得很……呃……飯了吧!」
「是煩。」山姆糾正他。
「喔對!天阿,隆伯,你真是……呃……沒用!對!」
隆伯說完後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山姆。
「你的毛真紅,就像奇德斯一樣。」儘管隆伯的口氣和眼神充滿慈祥,但山姆仍然很想拿榔頭把他的嘴巴敲爛。
接下來的對話中,隆伯總是會發出「嗯」「呃」的聲音,或是停下來想字想老半天,他說的話經過整理後如下:
「你們剛才應該是聊到奇德斯的事情對吧,每次隻要聊到他,凱納斯就會變成這副德行。他們是海盜團的創團元老,也是最早一起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在斯坦霍星大戰之前,凱納斯是奇德斯的大副……唉,過去的光榮真是令人懷念,在奇德斯過世之前,我們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海盜團,就算是政府的星際海軍也不放在眼裡……」
隆伯忽然打了個冷顫:「除非遇到天武士。」
「天武士?那是什麼?」山姆大感興趣。
「他們是一群怪物,」隆伯心有餘悸的說著:「是政府軍隊中的菁英,在全宇宙數百兆人口中,隻有不到一千人有資格參與天武士的受訓,而每年能夠順利通過訓練的,更是不到十人。」
「每個天武士都有足以抗衡一支軍隊的實力,更可怕的是,他們死心塌地的效忠星際政府,為了貫徹命令,天武士能夠化身為冷血的戰爭機器,沒有一絲憐憫。」
山姆懷疑的說:「一個人能抗衡一支軍隊?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就親身體驗過。」隆伯瞪著天花板,緩緩開口:「十三年前的斯坦霍大戰,就是政府出動天武士圍剿奇德斯海盜團的戰役。」
隆伯裝模作樣的吐出一口氣,這才突然發現自己手中沒拿菸。
「當時我隻是個雜務人員,奇德斯和凱納斯就已經是強悍的戰士和能乾的領導人了。」
「哈哈和,你真的這樣覺得?」醉意退去少許的凱納斯突然醒來。「我們隻不過是一群無賴罷了。」
他的眼神流露出濃烈的悲傷,過了片刻,他望向山姆說道:「我會收留你,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
「我的紅髮和奇德斯一模一樣。」山姆立刻接口。
凱納斯驚訝的睜大雙眼:「唔,真是聰明。」他腳步虛浮的走向櫃子,拿出一小瓶透明液體,打開蓋子一飲而儘,那液體似乎有醒酒的功能,凱納斯的臉沒那麼紅了。
他走回位子上坐好,臉上掛著剛醒酒時會有的憔悴笑容:「好啦,讓我來說說海盜團創立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