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拉薩飛內陸,輾轉轉機到香港,在赤臘角機場等最後一趟返家的飛程。香港機場是各色人士彙集流動之地,白人黑人當然不稀奇,就連穿著傳統服裝的印度人或蒙著臉的回教徒,都不難在這裡看見,但我發現那些已見慣千百樣人的目光,此刻竟有不少往我身上看,讓人渾身覺得不自在。我找到一間盥洗室躲進去,一照鏡才發現他們向我行注目禮的原因,原來是我太久沒修邊幅,現在滿臉胡渣,頭發又亂,更狼狽的是身上的衣褲撕裂了幾處,不像是搭機的旅客,倒像逃難的。
吳偉兆給我的機票還是頭等艙,要是我這種樣子進去,恐怕更會引起側目,幸好他設想周到,牛皮紙袋內幫我準備了一包美金,關了幾年,對錢我並不那麼有概念,因此當初他跟我說裡麵有些美金時我也沒去點到底有多少,直到現在拆封,我才著實嚇了一大跳,那一疊鈔票竟有兩萬元。
我也不虧待自己了,在機場的免稅店把衣褲鞋襪都買齊,趁還有幾小時的候機時間,先到航空公司的貴賓室將自己整理一番再說。貴賓室裡一位美麗的接待小姐看我這身打扮,立刻出來將我擋在門口,態度還算客氣的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忙,其實她一定以為我走錯路來到不該來的地方,我笑了笑拿登機證給她看,她怔了一下,才連聲說‘黎先生,對不起!裡麵請。’
貴賓室裡隻有二、三個人,我到附設的浴室徹頭徹尾把自己洗一遍,刮淨胡子、梳好頭發,再換上新的衣褲,站在鏡子前已是煥然一新,很久沒穿得如此講究,自己都快忘了以前也相當重視衣著品味,說真的我外型雖還不敢自稱玉樹臨風或潘安再世之類,但英挺帥氣是絕對當之無愧,隻是這些年來的自卑和消沉,已把我的自信給磨蝕殆儘。
不過在曆經這段離奇波折的遭遇後,反而讓我重拾了對生命的信心,因為我知道在神秘不知名的地球某一角落,有兩位紅粉知己願意傾全心信賴我,把我當成她們心中最重要的人,這樣就夠了。
出了盥洗室回到貴賓休息廳時,剛剛那位接待小姐用訝異和欣賞的眼光看著我,我給了她一個微笑,走向沙發坐下,她立刻過來問我喝什麼,聲音比先前還柔軟悅耳許多。
‘熱咖啡吧,謝謝!’
沒多久咖啡送到,我一邊啜著一邊看雜誌,約略過了十幾分鐘,外麵突然一陣喧鬨,聽到有人用很大的音量說話。
我轉回頭去看,門外剛好進來一群年紀二十二、三上下的年輕人,穿著打扮十分洋化,彼此間的對話多用英語,偶爾夾雜中文的腔調也像洋人,一看便知道是生長在國外的ABC。
原先貴賓室連我在內隻有三個人,另外兩位是一對夫妻,這夥年輕男女一進來,頓時變得嘈雜無比,其中幾個ABC一來就圍著頗具姿色的航空公司接待小姐,肆無忌憚的用言語調戲騷擾,連一些粗鄙下流的英文都出來了,那位接待小姐已快招架不住,奇怪的是同在貴賓室的一位航空公司男性主管,竟然一籌莫展的站在那,目睹這種荒唐事發生,而沒采取任何行動。
那對夫妻可能因為這些人太囂張,視趣的提起行李默默離開貴賓室,我皺皺眉也正想離去,因為這種環境下不如去外頭商店街逛來得清靜。但還來不及起身,就有個高近兩米,體格魁梧的ABC一身酒氣走到我前麵,劈頭便說:‘Getout!’
要以我以前的脾氣,不把他打一頓怎會甘休,但現在我早學會忍耐和內斂,對這種紈褲無賴子弟,根本不想和他發生衝突,於是隻笑了笑就站起身離開,那個ABC大剌剌的往我位置上一坐。我走向門口時,迎麵來了三名女子,好像也是和這些ABC同行的,旁邊兩個長相已算不錯,但和中間那位相比就明顯遜色許多,她有付纖挺秀氣的鼻梁,長長睫毛下是一雙烏亮的眸子,略薄卻有型的朱唇,白皙剔透的肌膚,一襲米白洋裝在她身上,顯得氣質出眾,這種女孩怎會和那些沒水準的ABC混在一起,我心中暗歎可惜。
我靠旁走讓給她們通過,還在想著這件事時,耳邊卻傳來航空公司接待小姐驚慌的叫聲!
‘請你們彆這樣!’
我自然而然望向她那邊,原來那些ABC大概都喝了幾分醉,剛剛是言語騷擾,現在竟然對她搭肩摟腰起來,那位接待小姐想擺脫這些人,卻被他們包圍得無處可逃,一臉像受驚的小白兔般眼淚都快掉下來。
這是什麼情況?我隻覺得太不可思議,莫非他們錯把航空公司的貴賓室當成陪酒酒吧?接待小姐的男主管竟然隻是手足無措在一旁勸說,而那些紈褲子弟根本鳥都不鳥他。
我好管閒事的壞習慣又按捺不住,立刻大步走向那男主管,不客氣的說:‘喂!你還不找航警進來處理嗎?難道看不出來他們都醉了?’
他看著我,臉上大大小小的汗粒,支支的說:‘先生……真對不起……這裡的事我會處理……為了你的安全……請先離開……真的很抱歉……’我簡直匪夷所思,看來這個男主管不單純是怕他們惡霸的態度而已,否則機場裡多的是安全駐警,怎可能任他們胡來都不去報警?
幾個ABC聽到我和航空公司男主管的對談,倒是立刻放過那位接待小姐圍向我這邊。
其中有名鼻頭和耳朵一共穿十幾個環的家夥(其實他們每個人都差不多),用一種非常惹人厭的眼神看著我,囂張的說:‘你說什麼?找誰啊!DoyouknowwhoIam?’
我冷笑一聲用英文回答:‘你大概不是牛就是某種家畜吧?不然怎麼滿臉都是環?’
他沒料到我在他們一群人環伺下還敢說種話,先是愣了半秒,接著就憤怒的出手想抓我胸前衣服,這可憐的家夥注定要倒楣!雖然我的武功在香格裡拉那些人麵前不濟事,但在文明世界裡可是一等一的高手,這個白目的ABC又怎能碰到我的身體,我假裝嚇一跳想擋住他的手,其實暗中用黏力將他往前帶,緊接著往後一讓,這一擋一退不超過半秒,看起來我像是被那ABC拉扯,其實是合氣道的奧妙招術,旁邊人還搞不懂怎麼回事時,那個ABC就往牆壁直撲而去,‘咚!’的一聲,捂著嘴痛苦的哀嚎,原來連門牙都撞斷了。
這一來引起他同行的那些ABC群情激憤,把我圍逼到牆邊,我裝作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猛搖手向他們解釋是他自己跌倒撞到,不甘我的事。心中卻暗自好笑,我故意不用空手道教訓他,是因為如此一來將變成我出手打人,到時警察來了也有麻煩,而合氣道借力使力的原理,能讓對方怎麼吃癟都搞不清楚,旁人看了也會以為是他自己不小心。
包圍我的幾個ABC,都是營養過剩、長肉不長腦的大個兒,航空公司的接待小姐怕我會被打死,急忙跑來想排開他們拉我出來,一邊也叫那男主管快打電話給航警,隻是那名沒用的男主管卻還不知在顧慮什麼,抓著話筒又不敢動作,拉扯中航空公司的接待小姐不知被誰給推了一把,力道之大讓她摔出去跌在沙發上,兩條修長美腿朝天高舉。
暴力行為在醉意中傳染很快,一有人動手,其他人的獸性也被激發,他們掄起拳頭就朝我臉上肚子招呼,我大聲喊救命,卻左頂右拉,肩肘並用,頓時慘呼聲此起彼落,有人拳頭打在堅硬的牆壁、有人被同伴的肘骨頂到下顎、還有人莫名其妙下體被重擊,抓著老二在地上猛打滾。
一下子五、六個比我高半顆頭的笨牛全都失去打架能力,勉強從沙發上爬起來,秀發還散亂一臉的航空公司小姐呆呆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和這些ABC同行的那三名女子,其中兩個忙跑來看她們男伴們的傷勢,唯有那名美女沒采取任何行動,隔著幾公尺冷眼看著我,好像知道一切都是我搞出來的鬼,我故意拉高音調說:‘彆動手,大家不要用暴力,有話好好說。’她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撇過頭走到沙發坐下,對於剛剛發生的事好像全然不關心。
這件事後來還是驚動了機場的航警來處理,原來這夥ABC其中一人是這家航空公司董事長的小兒子,平常就很囂張,不過倒沒今天那麼離譜過,可能是他們喝了不少酒才會把事情鬨這麼大,那位美麗的航空公司接待小姐,一力站在我這邊幫我作證,表示是這些人喝酒鬨事,我出麵製止卻引來他們動粗,但我都沒還手,全是他們自己不小心弄傷自己和同伴。
警察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們確實是滿身酒味,而且又有目擊證人,也就認定是這些ABC喝酒鬨事了。這時那個懦弱的男主管倒是出麵說話,一開口就是幫這些紈褲子弟求情,還打電話給他們公司高層趕來關說,處理事情的警察為難的問我:‘黎先生,這件事我們警方的態度是可大可小,如果您堅持要處理,我們就將這些人移送法辦。’
我裝作無奈的歎口氣:‘算了!反正我沒受傷,隻是受到很大驚嚇,不過我還是要作個筆錄,萬一日後這位小姐有遭受到任何職務上不公正的待遇,我會考慮提出追訴。’
我是故意說給航空公司的高層主管聽,接待小姐感激的朝我眨了眨眼。事情到此總算告一段落,那群人像喪家之犬似的低著頭快步離開貴賓室,唯有那名女子傲然的走在後麵,經過我時還有意無意的瞪我一眼。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航空公司接待小姐拿了一張剛寫上行動電話號碼的名片遞給我,我喔了一聲接過手。
‘那你的呢?’她俏皮的問。
‘我?……喔!你是說我的電話嗎?’我一時還會意不過來反問道。
‘是啊,剛剛不是有人說要幫我主持正義,怎麼才一回頭就忘了,如果我以後被人欺負,去哪找人來幫忙?’她暈紅著臉,有些開玩笑的說。
她的意思已經很清楚,就是要和我保持聯絡,隻不過彆說現在我沒那種心去交其他女朋友,即使有,我回國住哪都還不知道,哪可能給她什麼電話?
但看她期盼的眼神我也不忍直言,隻好編了個不算謊言的說詞:‘我剛要回去找朋友,那邊的電話還不確定,所以暫時沒辦法告訴你,不過你放心,我安頓下來就打電話給你,問看看你有沒被人欺負。’
她笑著墊起腳尖在我臉頰親了一下,說聲‘Thank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