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雷拉匆匆收拾物品過後,抓起包袱就想離開。
克雷迪看著他動作,心裡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從他眸中看到的一絲仇恨,以及葛羅利對自己敘述過的阿爾特家族慘事,克雷迪明白他究竟是因為不願意和仇人同處一室,這才急著要離開。
瑟雷拉才走兩步,一名神態威嚴、年約五旬的中年男子已經步下了階梯,朝克雷迪的方向走了過來,和正想離開的瑟雷拉同時打了個照麵。那名中年男子身後跟著監司為其指路,監司身後則是中年男子的貼身護衛。
那名中年男子發須斑白了許多,臉上頗有風霜之色,但是在見到瑟雷拉後堆起的笑臉,給人一種很親切和藹的感受。雖然歲月在其臉上殘酷的劃下了許多皺紋,但是微笑所牽動的皺紋,令人覺得似乎比世上任何一種美景都來的好看。
‘這就是……深藍公爵嗎?’克雷迪看著深藍公爵想著,從他外表給予人的感受,完完全全不像是葛羅利所描述的那般。
‘你好啊,阿爾特公爵,怎麼今天有興致到這裡來呢?’深藍公爵對瑟雷拉微微一笑,說著。他對瑟雷拉出現在此並不感到訝異,似乎是稍早前監司便已向他報告過了,‘既然來了,何不多停留一會兒呢?’
瑟雷拉臉上的怒容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平板無趣的冷漠語調,麵無表情的看著深藍公爵,說:‘你好,深藍公爵。深藍公爵不也是一樣嗎?怎麼會突然來這暗無天日,而且又令人難以忍受的牢房呢?’
深藍公爵說:‘據聞休斯家族帶來了兩位艾魯多國的客人來,一時好奇,我就過來看看。那麼阿爾特公爵呢?平日見你深居簡出,想要邀請公爵都還需要王上的麵子才請的動,今日卻在此見到你,真是令我非常吃驚啊!’
瑟雷拉冷哼了一聲,說:‘什麼需要王上的麵子才請的動我,我不過就是繼承了父親爵位,一個有名無實的公爵罷了,怎麼敢高攀深藍公爵。我也不瞞你,昨日我才和克雷迪初次見麵,但是他卻對我的發明提供了很好的意見,我來這裡找他,不過就是為了想聽聽看更好的意見。’
深藍公爵對於瑟雷拉的譏諷恍若未聞,依舊保持一貫笑容,說:‘怎麼會是高攀呢,令尊在世時,乃是我雷奧國最偉大的一位人物,莫說現在阿爾特公爵繼承了令尊的爵位,光是以阿爾特這個姓氏,就足以讓我深藍家族敬佩萬分了,我深藍家族想跟阿爾特公爵結交,才叫做高攀呢!’
聽深藍公爵提起自己的父親,瑟雷拉眉頭卻皺得更緊,宛如絞緊的弓弦,隨時有崩斷之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克製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說:‘很抱歉,我還有些事情,不多說了,我先離開了。’
‘那我送你……’
還沒說完,瑟雷拉就打斷深藍公爵的話,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深藍公爵請自便吧!’說完,瑟雷拉就大踏步離開了牢房。
一直在旁聽著兩人對話的克雷迪,自然明白瑟雷拉急於離去的心情,加上此時還有其他人在場,因此克雷迪也不方便再過問瑟雷拉多年前和厄瑞夫決鬥的情形。他看著深藍公爵,仔細咀嚼兩人方才的對話,聽起來似乎表麵融洽,但是仔細感覺兩人的對話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一時他也覺得頭大,‘難道王公貴族都是這般模樣嗎?’但是想到葛羅利,克雷迪卻覺得他便沒有如此拐彎抹角,反而有種真誠直率。
深藍公爵看著瑟雷拉離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克雷迪則是看了看瑟雷拉的怒容,又看了看深藍公爵微彎的嘴角,忽然想起了以前養父對自己的訓練。
養父總是說:‘先發怒的人便輸了。’訓練的方式有很多種,有言語上的攻擊,有肢體上的侵犯,但不管是哪樣,克雷迪總是在養父嚴格的教導下熬了過來。
最初不明白養父這麼做的用意何在,但是在看過瑟雷拉和深藍公爵針鋒相對的言詞中,克雷迪忽然有所領悟。在未來的日子裡,自己若是有幸成為貴族或是名士,少不了這種場麵交鋒,若是自己的性子就如瑟雷拉一樣,那麼自己還未交手就已經注定要輸了。
想通了這點,克雷迪這時也開始對養父的身分開始好奇了起來。
先不論養父高超的戰技和魔法實力從何處學來,光是熟悉貴族之間互動方式的這點來評論,養父肯定不是一位簡單的人物,隻是最終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養父落得了殘廢的下場,雖然擁有高超的戰技,卻礙於行動不便,隻能自守,無法進攻。
克雷迪的思緒陷入了遙遠的過去,直到深藍公爵的呼喚,他才回過神來。
深藍公爵並無想像中倨傲,反而謙讓的向克雷迪頷首示意,說:‘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做狄馬尼克˙深藍,是雷奧國深藍家族長,同時也是雷奧國大政司兼軍部魔武長。’
聽著狄馬尼克長長一串的頭銜,克雷迪覺得頭有些痛,他根本不曉得這些官位的大小以及作用,但是在公爵這個名號麵前,那些官位似乎都顯得有些不重要了,所以克雷迪索性拋開不理,回禮說:‘公爵你好,不知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狄馬尼克上下仔細打量著克雷迪,不答反說:‘想不到一向不太理人、不願意離開家門的瑟雷拉會特地來這裡找你,你跟瑟雷拉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克雷迪尋思狄馬尼克問這話的用意,還未搞清楚的時候,狄馬尼克坦然一笑,說:‘算了,反正這也不是那麼重要。我來這裡,是為了了解你跟休斯家族到底是什麼關係,還有你到底是什麼來曆。’
葛羅利的警告猶然在耳,但是眼前狄馬尼克的態度好到實在不像是貴為一名公爵,親切的有如鄰居爺爺,克雷迪知道自己一定是什麼地方誤會,不然就是某些事情對他隱瞞了,他帶著一絲警戒看著狄馬尼克,說:‘我不過是在路上偶然遇到盜賊,恰巧被葛羅利先生所救,因此便跟著來雷奧國。至於我的來曆,不過是一名很普通獵戶的兒子罷了。’說完,克雷迪揮揮手,表示狄馬尼克這麼看重自己似乎有點太小題大作了。
狄馬尼克卻是暗中竊笑,會強調自己很普通的人,基本上已經不太普通了,於是說:‘你和岡薩雷斯以及鐵血傭兵團的事情,我多少都知道了……’
克雷迪心中響了個霹靂,愕然的看著狄馬尼克。
狄馬尼克繼續說:‘如果你們真是無辜的受害者,我代表雷奧國人非常歡迎你們這樣實力高強的傭兵,但是據聞休斯家族近來和賽洛達經常有密切的往來,加上休斯家族一向主和的態度,令我王對休斯家族非常猜疑,認為休斯家族將前鐵血傭兵團的二位招來雷奧國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狄馬尼克點頭說:‘我王猜測,你和岡薩雷斯就是葛羅利找來要刺殺他的刺客,礙於休斯家族的麵子,我王不方便對休斯家族的客人怎樣,但是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若不是我在王上麵前一力主張休斯家族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如今你恐怕會遭到嚴刑逼供。’
狄馬尼克若無其事的說完,反而給克雷迪一種冷酷的恐怖感受,他忍不住嚇出滿背的冷汗,說:‘公爵大人既然知道了鐵血傭兵團的事情……’
狄馬尼克說:‘即使知道了也無法表示什麼,為了順利令兩位潛伏進來,這麼一點小犧牲不過是鐵血傭兵團所演出來的戲,我王是這樣說的。’說完,狄馬尼克又親切一笑,說:‘當然我是不會這麼想,休斯家族對我王的忠心,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若要說休斯家族有背叛的心,那倒是比傳說中的霧影族複活還要不可能。’
聽到霧影族三個字,克雷迪心中打了個突,臉上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對於狄馬尼克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且對於狄馬尼克說來說去就是不肯說重點的態度,忍不住有些不耐煩起來。
輕輕笑著,狄馬尼克不急不徐將他的目的說了出來:‘雖然我知道葛羅利對你和岡薩雷斯有恩,但是我相信現在的休斯家族肯定不適合你繼續待下去的,你可以考慮到我深藍家族來。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的罪狀我會幫忙消弭。’
克雷迪不急著回答,問:‘為何說現在的休斯家族不適合我待下去?’
狄馬尼克說:‘你有聽過安多諾瓦夫人這個名稱嗎?’
克雷迪思考了一下後點點頭,隻是一直想不起是在哪裡聽過。
狄馬尼克說:‘安多諾瓦是西南邊陲一個小部落的土話,意思就是強悍的、厲害的,安多諾瓦夫人指的便是葛羅利的後母,厄瑞夫的妻子。’歎了一口氣,繼續說:‘大約在二十多年前,休斯家族長因為不受我王喜愛的原因,漸漸走向沒落,眼看休斯家族就要步入曆史的時候,那時的休斯家族長——厄瑞夫的父親便說成了一門婚姻,讓厄瑞夫迎娶已沒落的安特那家族女孩。’
見狄馬尼克說起了休斯家族的過去,克雷迪心想:‘這和我能否待在休斯家族又有何關係了?’
狄馬尼克說:‘這位安特那家族的女子以強悍的作風聞名,以一介女子的身分上戰場作戰,打得許多國家落花流水,也因此西南部落的土著才會送她一個跟姓氏音調相似的安多諾瓦。而安多諾瓦夫人有個誰都知道的脾氣,那便是她非常憎恨艾魯多國的人。’
‘所以……’克雷迪思考著狄馬尼克的話,終於弄清楚他所要表達的意思了。
狄馬尼克說:‘即使是厄瑞夫都還要看她的麵子行事,所以我認為曾經是艾魯多國人的你,不說難以受到重用,更可能會遭到排擠,這便是我所說的你不適合繼續待在休斯家族的原因。’
繞了這麼一圈,克雷迪總算明白了事情原委,隻是葛羅利對自己的真誠坦率,以及要小心深藍家族的警告在先,讓克雷迪難以全盤相信狄馬尼克的話,不過這種事情的確也是假造不得,不然隨手抓個人問問就知道真假,狄馬尼克這番謊話不等於是白說了。
想起了瑟雷拉眼中的仇恨,克雷迪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太過相信狄馬尼克了,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他又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也是太過相信厄瑞夫和葛羅利了嗎?
養父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記住,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即使親如兄弟都不能相信。雖然你沒有兄弟,但是我就是要你記住,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相信。’
還記得當時克雷迪反問了養父這麼一句話:‘誰都不能相信?那我連養父都不能相信嗎?’
養父隻是狂笑,說:‘問的好,問的好。’之後,再也沒有說任何話了。
不知為何,克雷迪總是不斷想起養父過去的教導,彷彿是為了今日所做的準備。甩甩頭,該麵對的現實還是得麵對,克雷迪不禁自問:‘現在……應該怎麼做?’
念頭一出,克雷迪醒覺自己似乎想得太遠了,自己尚且困在這個牢籠不說,自己也實在沒有太多餘力去解決三大家族之間的恩怨情仇。
雖然狄馬尼克表現出來的態度低下的太過分,擺明了就是想拉攏克雷迪為他深藍家族效力,但是克雷迪卻沒有被他一時的溫言軟語給蒙蔽了心智,不過與其說克雷迪不相信狄馬尼克的拉攏手段,不如說現在的克雷迪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些。
克雷迪點點頭,澹然說:‘我知道了。’
見到克雷迪沒有表現出預期的反應,狄馬尼克多少可以猜想到克雷迪心中所想的事,於是說:‘克雷迪莫不成是還在為如何脫離牢籠一事所擔心?’
被說中心事,克雷迪愕然的看著狄馬尼克,但是心中很快就恢複了冷靜,轉念一想,自己剛剛的態度確實是冷淡的太過明顯,也難怪狄馬尼克一眼就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不過他也不隱瞞,說:‘確實是如此,不過我也不是擔心,隻是……’
‘隻是什麼,但說無妨,能答應你的我自然會答應。’狄馬尼克說。
對於這三大家族間的明爭暗鬥,克雷迪實在不想被卷入其中,他明白自己若是藉由任何人的手中得救,那便欠了那人一個難以償還的人情,到時不免遭人利用。也因此,在得到狄馬尼克的允諾,克雷迪便毫無忌憚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他說:‘我聽聞葛羅利提起,不管是何人都有挑戰雷奧國強者的權利,因此我想……’最終,他仍是想透過挑戰來換取自由以及名聲。
狄馬尼克失笑,說:‘你想向我挑戰?’
克雷迪臉上微微一紅,說:‘是的,不知公爵大人是否願意接受?’
狄馬尼克好奇地看看克雷迪,又是搖頭又是苦笑,說:‘換作一般人的話,若是有了葛羅利或是瑟雷拉這般靠山,早就哀聲低氣的求他們幫助自己脫離牢籠。我這個公爵雖然沒有什麼實力,但是或多或少也可以幫助你,而你就算不請葛羅利或瑟雷拉幫忙,我倒也是可以幫你一把,可我千萬想不到啊……你竟然是向我提出挑戰。’隨後神色轉厲,說:‘你可知道挑戰失敗的下場如何?’
克雷迪說:‘這個我自然知曉。’
‘那麼你為何還要向我提出挑戰?難不成你認為我有可能在決鬥中放你一馬嗎?’狄馬尼克一改慈祥和藹的態度,淩厲地眼神進步逼著克雷迪。
克雷迪卻是絲毫不讓,不卑不亢地說:‘實不相瞞,小子隻是為求名利而已,如果能在決鬥中存活下來,肯定可以讓我得到更多我所想要的。’
狄馬尼克說:‘難道你不怕自己就在決鬥中喪了命嗎?一死就什麼都沒有了,名利又有何用。’
克雷迪凜然不懼,說:‘如果我連存活下來的實力都沒有,我又要拿什麼去跟人爭名逐利呢?即便是上戰場,或許也隻是一個沒出息的小卒,與其如此,不如在此一搏吧!’
看著克雷迪的眼神,狄馬尼克忽然覺得自己真是來對了,之前聽聞厄瑞夫帶來了幾名從艾魯多國逃出來的雇傭兵,本來還當厄瑞夫許是有什麼陰謀計畫,雖不知道克雷迪實力究竟到什麼地步,但是看過克雷迪這般眼神,狄馬尼克立刻便知克雷迪絕對是一個可塑之材,他心想:‘若能收為己用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定也不能再讓他回到休斯家族去。’想到此處,狄馬尼克哈哈大笑,說:‘年輕人有此誌氣很好,我就答應你的挑戰,不過我可事先聲明,我年紀也大了,不喜歡再與人動手決鬥,因此我將派出我兒,擁有大魔導師稱呼的菲瑞恩代我上場。如果你自認勝算不高,想要拒絕的話,現在還來的及。’
克雷迪心想果真如葛羅利所說,狄馬尼克已經不再親自上場,他說:‘小子願意試試,多謝公爵大人的成全。’
狄馬尼克微笑點頭,說:‘那你便好好休息,想在什麼日子決鬥,再請監司通知我吧!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多說了。’說完,狄馬尼克便轉身離去。
克雷迪知道自己身在牢籠,恭送一類的話說出口確實不合時宜,索性也就不說出口了,隻是目送狄馬尼克離開。
監司惶誠惶恐的夾在狄馬尼克與其貼身護衛之間,送走了這位權傾一國的公爵後,立刻又下到地牢親來招呼克雷迪。
自從監司看過了三位雷奧國重量人物探望克雷迪後,對克雷迪的態度前後有了極大轉變,不僅立刻就送上佳肴美食,更送上舒適柔軟的床褥,就差沒送上個美女寢侍。此舉動作,看得一旁重罪囚犯欽羨不已,紛紛猜想克雷迪的來曆。
克雷迪知道監司這麼做的用意,無非是希望攏絡自己,好讓自己可以在那三人中為監司美言幾句,到時他便可平步青雲。本來不想欠著監司人情,但是決鬥在即,非得好好養精蓄銳不可,所以克雷迪便大方地接受了監司的好意,舒舒服服的在牢中當起大爺來。
儘管有著過分奢侈的享受,克雷迪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在牢中畢竟不得自由,因此克雷迪仍是希望決鬥越早開始越好,一來在牢中什麼事也不能做,無異於浪費生命。二來,尤娜臨行在即,克雷迪想儘快離開牢籠和她相聚。因此,克雷迪透過監司,將自己要挑戰狄馬尼克一事呈報上去,不知是否久未有此決鬥盛事,又或者有狄馬尼克照看,挑戰一事很快就有了消息。三天後,也就是厄瑞夫領軍出征後的隔天,在司帝歐城的圓形競技場舉行。
因為此戰非同小可,不但關係著自己性命安危,更關係著自己日後的名聲作為,克雷迪一點都不敢輕忽。這期間,他拒絕了所有會麵,包括了葛羅利、伊格絲歐堤、尤娜和岡薩雷斯的探望,並且在牢中仔細練習冥想,將荒廢了的魔法功課趕緊做個惡補,雖然有時會因為其他牢房過於吵雜而冥想失敗,克雷迪便會適時使用葛羅利、瑟雷拉、狄馬尼克帶給他的虎威,令監司好生處理。
為了不得罪這位‘大紅人’,對克雷迪的要求,監司一概照辦,會麵一事自然也辦的妥當。
正常情況下,囚犯當然沒有如此多的權力,這隻是狄馬尼克為了實行他的計畫,所賦予克雷迪的權力罷了,因此才會連身為子爵的葛羅利都遭到拒絕會麵。
就在沒有太多乾擾的情況下,克雷迪的冥想非常順利,魔法能量也有了小幅度增長。
而在這期間,隻有一個人是克雷迪不會拒絕會麵的,那便是瑟雷拉,因為克雷迪還想詢問關於他跟厄瑞夫那場決鬥的詳細情況,隻可惜自那次展示改良過的十字弩後,瑟雷拉再也沒有來探望過克雷迪。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決鬥當天。
一隊全副武裝的守衛來到牢房,將克雷迪押解到競技場。雖然克雷迪身分是挑戰者,但是他仍是待罪之身這點卻還是沒有改變,而在此事上狄馬尼克也無法幫上任何忙,隻能依循慣例,讓守衛押著他上路。
之所以需要如此大陣仗的原因,便是曾經發生過有囚犯假意提出挑戰,卻在離開囚牢前往競技場的途中逃跑,雖然最後把人追了回來,但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於監司、守衛的臉麵都不大好看,更讓民眾對國王的威望產生了疑慮,為此雷奧國王還大力懲處了許多相關人員。自此,凡有挑戰決鬥之事,都是由守衛押著挑戰者前往競技場。
雖然難看,卻也勝過再發生這種讓囚犯逃脫的醜事。
聽聞又有決鬥盛事,不消多久,立刻傳得全城沸沸揚揚。競技場的席次也更是馬上被搶奪一空,其餘無法進場的民眾隻能守候在押解的路上,一睹為快。
走到街上,看過圍觀人潮後,克雷迪不免嚇了一跳,人潮之多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走著,卻發現每個人都是振振有詞,滿臉慷慨激昂。克雷迪用心聽了聽,才發現人聲鼎沸的街上,每個人都像是出自同一個心思般,不是對克雷迪辱罵詛咒,便是訕笑嘲弄。
原來在以往提出這種挑戰決鬥之人,絕大多數都是犯下奸淫擄掠等罪大惡極的囚犯,他們隻求能在此種挑戰決鬥中搏得一絲生存機會,因此即使是有如屠殺般的挑戰,民眾隻覺得有種除惡的快感。
他們對罪惡都是極度憎恨的。
‘你去死……你去死……’
慢慢地,原本此起彼落的辱罵聲被幾個較宏亮的聲音掩蓋,各式的辱罵也漸漸形成一致的口號。
‘你、去、死……你、去、死……’
在那種充滿了喝倒采,甚至希望克雷迪就此死去的眾望下,克雷迪隻覺得充滿了壓力,全身也僵硬不已。
不知何人先起頭,一位民眾甚至將手中吃完剩下的果核丟向克雷迪,其餘人見狀,紛紛將自己手中可用來投擲的東西丟了出來,一開始先是菜葉食物,到得後來更有人拿起了石頭丟擲。在戰爭頻繁,有著嚴苛重稅的雷奧國,餓死人是時常有的事情,因此食物確實是異常珍貴,但是仍有許多人將之用來投擲,隻為了一時之快,民眾心中的怒氣可見一般。
克雷迪伸手護住頭臉,一開始的菜葉尚可忍受,直到民眾開始投擲石塊,克雷迪登時被砸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而負責押解的守衛也不好受,有不少失去準頭的人直接將東西招呼到他們身上,敲在鎧甲上,鏗鏘聲不絕於耳。
民眾氣焰高漲、口號震天,大小石塊紛飛不斷,眼看就要釀成暴動,守衛們適時擎出長劍威嚇揮舞著,見誰手中拿著石塊便劍指誰,漸漸地才沒有人膽敢再丟擲石塊,隻是民眾震天的口號依舊不減。
若不是守衛事先製止,等到克雷迪真的受傷倒下,到時將會是蜂擁而上的民眾,那時再要阻止便已來不及了。莫說負責押解的守衛將遭到波及,被積怨已久的暴民攻擊,光是因為沒有善儘保護挑戰者的職責,雷奧國王就會下令嚴懲,因此不管如何,在安全抵達競技場之前,守衛們都需要好好保護克雷迪。
不知是否有人蓄意煽動,又或者是民眾壓抑許久,守衛中老資格的還是首次見到這麼凶猛的陣仗,而初次押解的守衛則是嚇得全身直發抖,幸好穿著厚重鎧甲才未讓人看出端倪。
至於眾矢之的、苦不堪言的克雷迪,雖然有想過要以魔法威嚇那些投擲石塊的民眾,但深怕此舉可能引來更多民眾的不滿,而遭到更強烈的攻擊手段,加上對手菲瑞恩不是位易與人物,決鬥前不宜再多消耗實力。正當克雷迪猶豫不已時,守衛們正好出劍發出了威嚇。
就這樣,一行人在民眾虎視眈眈下,抵達了壯闊奇麗的圓形競技場。
圓形競技場占地極廣,繞圓一周約莫有八百來公尺,是這塊大陸上屬一屬二的建築物。周圍以許多雕工精美的大理石材作為柱子,將圓形競技場圈起支撐住,內部是階梯式的觀眾席,一層層環繞於內成許多層次小圓。觀眾席尚有分等級身分,開放給平民的席次乃是露天的,而王公貴族所在的席次則搭有天棚,支撐的梁柱從外圍處以巧妙的角度伸出,恰好托住頂上遮陽擋雨用的石板天棚,穩當牢固,堪稱神工鬼斧之作。
這圓形競技場乃雷奧國王初上任時勒令建造,費時五年方完工。當時的雷奧國王年氣盛,為了向鄰近諸國炫耀帝國武力,不惜勞民傷財建造了這麼一座宏偉的建築,雖然確實收到了震懾成效,卻賠上了雷奧國日後的經濟,加上不斷地內戰消耗,現在的雷奧國經濟猶如立於暴雨的枯木,一推即倒。
麵對帝國的經濟問題,克雷迪自然沒有絲毫概念,若要他想出些什麼辦法,那倒是比螻蟻搬象更來的難以達到。現在的他,眼中隻有下一刻的生死決鬥。
讓守衛護送進入了圓形廣場,克雷迪在挑戰者等待區域中被除下了手鐐腳銬,耳中傳來的是場上震耳欲聾的歡呼,每個人都在高呼‘菲瑞恩’之名。
‘看來觀眾是希望見到一場屠殺了。’克雷迪自嘲道,手腳卻緊張的直發抖,彷彿不是自己的,四肢也涼到了骨子裡,像是在冰天雪地中走了一遭似的。
一個瘦小的男孩捧著水盆以及毛巾來到克雷迪的跟前,將毛巾沾濕擰乾後遞給了克雷迪。克雷迪和他眼神瞬間交會,卻見他兩眼無神,毫無生氣,加上他一臉的傷痕,克雷迪忍不住猜想這個小男孩或許又是一名奴隸。
外頭又是歡聲雷動,驚醒了沉浸於思緒的克雷迪,他趕忙抓起毛巾將頭臉的血漬一掃而儘,隨後便起身準備進場。沒有任何的裝備,眼前閘門不預期的打了開來,場上民眾更是暴出足以撼動山河的歡呼,因為期待中的殺戮即將出現在眼前。
克雷迪見狀,一時愣住不知前進,冷不防的被人一把推出後,再回頭時已見閘門落下,場上就隻剩自己和對麵一位精瘦的男子。兩人距離隔得很遠,看不清楚他的麵目,但是在克雷迪進到場上後,本來閉目養神的他張開了眼,目光卻如箭矢一般電射了過來,隻瞧得克雷迪背脊一陣麻。
如此淩厲近乎有形物質般的眼神,克雷迪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心中生出了此人比狼虎更加凶猛可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