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的這十幾年,我錯過阿森的許多事,如今迫不及待想要全部補回來,所以虛偽地利用了“妹妹”這個角色。
從Fish他們的眼中,我清楚地看見自己有多卑劣,即使是每次阿森欲言又止的拉扯,我仍是裝做看不見他們的擔憂,兀自地往火的方向飛去。
我不是不知道阿森的為難,也知道陳穎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包容,所以我不敢再貪心地要求什麼,但也無法騙自己。一路以來,我一個人走過,現在任性地停下腳步,不想再自己一個人走了,而阿森有義務牽著我繼續走,這是當初把我丟下的懲罰,也是哥哥對妹妹的責任。
雖然如此說,但這樣的理由又可以騙過誰?或者隻是一種既牽強又不太高明的藉口。
“現在在忙嗎?”
“有個會要開……你先把這些資料彙整,我等一下就過去,順便請企劃部準備下個月的提案。”阿森熟練地指揮著,完全是電視上看到的那種總經理或大老板的氣勢。
“你先去忙好了,我晚一點再打給你。”得趕快結束電話,讓阿森去忙才對。
“沒關係,怎麼了?”阿森是那種再忙也會認真聽人家說話的人。
“沒什麼事,今天下午沒課了,本來想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看來是不行了。”
“不好意思,還是我打電話問小茹能不能陪你?”
“沒關係,你先去開會,我隨處晃晃,如果你提早結束了再找我,不然我也可以先回家,真的沒關係。”掛掉電話,一陣失落感襲來,感覺阿森好像離我很遙遠了,那是我這些日子都無法補回來的距離。
習慣是一種熟悉的感覺,給人安穩不變的保護,不去嘗試其他的可能性,擔心,害怕改變,這就是我。
有養樂多,不會選擇新上市的草莓牛奶;永遠光顧轉角阿伯的陽春麵;寧願辛苦多走一些,也不輕易鑽小路;就算不知道終點,也始終等他,這是一種習慣,也逐漸變成本能。但這一瞬間卻覺得我的習慣麵臨崩解,再也無法持續。
一個人不管在哪做什麼事,吃什麼東西,看什麼風景,總是流露出孤單的氣息,所謂的自由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捆綁,把自己鎖在一個人的空白世界中。
有誰,不渴望陪伴呢?
到淡水走一圈,最終還是回家。晚上阿森打過電話說是工作還沒結束,要我先去吃飯,早點回家,我爽快地直說沒關係,要他也趕快吃飯,再貼心地快速掛掉電話讓他繼續忙,前前後後不到一分鐘,我的口氣保持輕鬆,可是,卻有著淡淡苦澀的滋味。
“昕,這禮拜我要和我哥他們回台中,你要一起嗎?”Fish看起來像是猶豫了很久才開口。
“你們回去吧,下星期期中考,我想念點書。”我假裝沒發現她的謹慎。
“昕……不管以後怎樣,答應我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Fish停頓了很久,走到我麵前。
我了解Fish說什麼,也很想答應她,但承諾的話卻哽在口中,“我不會破壞阿森他們的,我隻是想要在他背後。”
“可是你這樣做是不會有結果的,隻是讓自己更痛苦而已,為什麼不麵對現實,放棄呢?”Fish激動的也拉住了我的手。
“放棄有這麼容易的話,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我也想麵對現實,可是以前的一切怎麼過去?”
“那也都是以前了,而且你怎麼能確定我哥對你也是一樣的感情?”最後一句,Fish說得小聲,可是卻也是我最害怕的。
寶兒他們聽見我和Fish越來越大的聲音,敲門進來關心,“怎麼了?”
我和Fish誰都沒說話,隻是紅著眼眶。小春他們將Fish帶到外麵冷靜一下,阿耀則留下來陪我。
“在你們心裡,我是不是變成破壞人家的狐狸精了?”我背對阿耀,不敢看他的眼神。
阿耀走到我的正麵,蹲下來,“我們都知道你不會,隻是怕你傷害了自己。”
本來紅著的眼眶一下子又辣了起來,眼淚關不住地一滴又一滴,我搖頭,“想過幾百次就這樣待在他的身邊,就算對不起陳穎也不管了,絕對不再離開。”
“傷害人本來就不是你的專長,到頭來你還是沒那麼做,不是嗎?”
“所以我好痛,隻能在他背後看著他,讓我很累,可是我不能放棄,不能再讓他走了。”硬撐了這麼久,我終於把這段時間的難受一次宣泄出來。
“成全比堅持困難,可是有時候這也是一種最愛的祝福。”
我哭低了頭,阿耀說的話如同回音一般在房內不斷重複響著。
晚上,Fish躡手躡腳地爬上床,“對不起。”我說。
以為我睡了,但也很快地躺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傷害你,我哥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也想要幫他保護好對他而言也是重要的人。”
“如果這樣對他最好,我會努力。”努力把他擺到心底,偶爾想念一下就夠了。
我和Fish兩個不知道抱著哭了多久,漸漸就哭累了,在意識快模糊時,我隻記得告訴自己,明天起就要開始努力了。
星期五Fish回去台中,一整個晚上我躲在房間,沒有出去。
人好像都是這樣,越想記住的忘得特彆快,想忘記的卻牢牢掛在腦中,即使我認真的想要放開了。
整理房間,打報告,看電視,洗碗盤……不管做什麼事,哪裡都有他的影子,越是想念就越心虛,越心虛就越想念。乾脆到超商買了兩大袋啤酒,吆喝阿耀他們陪我。
“慶祝寶兒終於擺脫不務正業的生活了。”我開心地跟他們乾杯。
“什麼啊,我本來就很有前途了好不好,倒是要先幫阿耀慶祝吧。”寶兒左拳打在阿耀的肩膀上。
“考上研究所都不用說的,要不是那天去學校看見海報,打算飛黃騰達不管我們這些兄弟喔。”阿耀不好意思的猛喝酒。
“真的?”
“嗯,教授推薦的,前陣子大家都忙,所以就沒機會說了。”阿耀終於有點笑容。我原本以為阿耀不會想接管他父親的事業,不過現在看來,我未來應該會有個企業家朋友。
“對不起,之前都忙自己的事,忘了你們。”到頭來還是隻有這些朋友陪著我,當初卻為了自己的私事忽略了他們,連道歉也彌補不了內心對他們的虧欠。
“今天我們的三杯醉不在,大家放心的喝吧。”shawn先帶頭舉起啤酒。
我知道他們不想讓我難過,所以也打起精神跟著笑,“乾杯。”
最後,寶兒他們睡倒在客廳的地上,隻剩我和阿耀還半醉半醒著。
“看不出來你酒量這麼好?”我可是從國中就開始訓練,不好也難。但這話說出口,阿耀大概會以為我年紀輕輕就跑夜店吧,所以我隻是苦笑。
“你也不錯啊。”才剛講完,他又解決了一瓶。
袋子裡剩下最後一瓶,阿耀看著我。
“現在我需要好好睡一覺,所以不要跟我搶了。”我拿走最後一瓶,仰頭喝了一大口。
“阿耀,我明天想要回老家……把一些東西整理好,以後大概就不會再混亂了。”
“需要陪你嗎?”
我搖搖頭,“怕被你看到太丟臉的我,所以自己去就好了。”
我喝完最後一口,放下罐子,“好,睡覺。”
我一骨碌地站了起來,回房間什麼也不想,也許是酒精產生了作用,很快就入睡了。
隔天起床梳洗後,和剛宿醉醒來的阿耀一起出去吃早餐,就讓他送我到車站。
踏上回鄉的旅程,其實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這一趟能真的丟掉些什麼,但總覺得應該要走這一趟,不論是讓其他人安心,還是讓自己死心,從哪邊開始就從哪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