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每個人都將一件蠢事當做真理,那就至少暫時是真理了。
地平說與天動論如是、決定頂著箭雨衝進層層箭塔裡,或亦如是。
在三天之後,阿薩斯與烏瑟的到來,並沒有就此推翻了這個愚蠢的戰術,反而是點點頭後,直接開始了衝鋒的布置。
趙行看著熱烈討論的一行人,隻覺得世界簡直發展的太過瘋狂;在他看來,這樣無腦硬上的做法,實際上跟之前用人命堆死黑龍西瑞納克斯的主意,是完全同等的浪費資源。
在剛剛的會議上,趙行一直試圖提出一些其他的、更有可行性也更節約人命的想法,分路攻擊、製造坍方、精英部隊的背麵偷襲......
但也不知道,這些大英雄大戰士的腦袋是否給太陽烤焦了?總之,終究還是這條全軍衝鋒的戰術路線被一路貫徹到底。
無奈告辭離席後、找了塊無人的樹蔭,趙行拔出長刀開始練習著基本技能。
從小到大,趙行都不是一個骨子裡充滿堅毅不拔的傑出青年;他隻是跟相當多的“大部份人”一樣,會一頭熱的迷上某些事物、常常會三分鐘熱度、好逸惡勞、人雲亦雲......
哪怕是出了社會,也同樣隻想找份安穩足夠溫飽的工作,當然,最好還能離家近一點、事情輕鬆一點、薪水能多拿一點......
但骨子裡頭,他就是個消極處世、隨波逐流的普通人,就像無數的其他普通人一樣。他習慣逃避過大的困難、避免與任何人事物衝突、害怕被當做出頭鳥、容易放棄自身堅持、喜歡偷懶沒事摸個魚。
但趙行現在身處夢魘世界。
為了活命,趙行可以舉刀殺死那些怪物、忍耐各種各樣的惡心與恐怖場麵、每天一有閒暇便提刀鍛煉。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已經能去完全接受一個徹底不同的價值觀、接受一個草菅人命,將弱者視如草芥的世界。
人,如果不再將其他人當人看,隻會變成怪物。
趙行舞刀若電、腳步如影交錯踏動,隻是整顆心搞不好都亂跑到月亮上頭去了。
鏘!
一柄銀白修長的雙手長劍從旁遞出、架住了趙行的刀。
“他媽的!要練習就專心練,都快踩到老子的午餐了!”
“呃,是!普萊斯隊長!”
趙行回過神來,發現現在太陽還偏的很呢!看看這老油條,也不知道從哪裡摸來幾份早點擺了滿地,正蹲在樹邊津津有味的消滅著。
但說起來,這套穩端茶杯、反手抽劍的技術,還真是帥的可以啊!難為了這麼長的一柄巨劍,竟還能被拔的這麼神速。
趙行索性同樣放鬆蹲下,順手摸了一塊肉乾扔進嘴裡。
“隊長,你也認為應該全軍衝鋒嗎?”
普萊斯哧了一聲,輕輕將巨劍歸鞘斜在一邊。
“聽上去很蠢,對吧?”
“我是這麼認為的。”
普萊斯搖頭,“你把戰爭想的太簡單了。”
“我?”
“戰爭就是戰爭,一邊想要零犧牲、一邊也想要求得勝利,這是不可能的。”
“可是,總能有個平衡點啊?”
“不,你還不懂。”
普萊斯轉頭,冷漠的看著獸人的要塞。
“我們守住了奎爾薩拉斯、我們收複了暴風城、我們在黑暗之門前打敗了獸人的大軍......”
“你說,我們是怎麼辦到的?”
趙行想了想,“是因為聯盟的同心協力?”
“去他媽的聯盟,”普萊斯揮手,劃了一大圈,“是犧牲,是你周圍的這些人,他們的長輩、導師、學生、好友、父母、兄弟姐妹的犧牲!”
“那些龜縮在魔法防護罩裡的精靈算什麼?隻有達拉然的人才會喜歡這些尖耳怪物!我們的勝利,是靠我們的犧牲贏來的!”
“當卡徳加大師在德拉諾犧牲之後——我是說獸人的那個肮臟故鄉——我們以為獸人的問題已經永遠結束了,再也不會有更多的入侵。”
“但現在,又是一群他媽的獸人、跟他媽的黑暗之門。”
“這個該死的魔法儀式,絕對不能成功、也絕對不能再次出現。”
“這次,我們會一勞永逸,沒有俘虜、沒有投降;我們這次要殺光這裡所有的獸人。”
“懂了吧?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衝進去打斷儀式,同時也將所有獸人聚集起來,接著分兵掃蕩掉所有獸人、不留活口。”
“分兵!?”
“沒錯,烏瑟大人與阿薩斯殿下將會在山頂兵分兩路,往下絞殺山上的的所有獸人。”
“這會造成我們很大的傷亡,沒錯,但也是最穩妥有效的辦法,這次犧牲的每個戰士,將會換來幾百上千人的安全。”
“這才是我們願意為之犧牲的唯一原因。”
趙行被說的一愣一愣的,這才忽然想起一事。
“等等,殿下與烏瑟大人去掃蕩獸人,那上麵的獸人英雄誰去對付?”
普萊斯又抓起一塊甜麵包,“你們跟我,會去拖住他。”
“可是你不是說過,英雄超越常人的強大嗎?”
“犧牲,懂了嗎?趁現在多吃一點。”
普萊斯沉重的“開導”一點也沒讓趙行輕鬆下來;趙行隻是抓起了刀,一口氣練到了天黑、直到晚餐時間才給他的同伴打斷。
“明早就要開戰了,我們的任務是拖住對方的英雄劍聖。”
蘭斯洛特想了想,“遊戲中,這個英雄的等級因為難度不同而有差彆,我就直接從高難度的六級開始說明。”
“身為英雄,他有三種常規技能、一招大絕招,常規能力是迷蹤步(風行步)、分身(鏡像)、一擊斬(致命攻擊),絕招爲炫風斬(劍刃風暴)。”
“迷蹤步的效果爲瞬間隱形與加速,隱形狀態下的第一擊會增加大量傷害,並且現身。”
“分身,顧名思義就是製造出分身,同時解除所有狀態。而根據烏瑟的說法,分身也有一定的攻擊傷害、受到的傷害則會增加,且擁有一擊斬的能力。”
“一擊斬是被動能力,攻擊時有一定的可能造成數倍的傷害。”
“炫風斬發動時會對周圍造成大量傷害,自身得到魔法免疫、可以移動但無法攻擊。”
“而劍聖自身,則通常沒有所謂的職業區分,不過一樣有些來自惡魔的特殊能力,像是狂暴。”
“他會是一名可怕的對手,而我們必須要拖著他,直到所有獸人被消滅、或是,殺死他。”
趙行隔著灶火的光源,認真的觀察著蘭斯洛特。
這名男子有著棱角分明的臉龐、有些過方的輪廓,一如既往的認真表情與剛毅姿態,那獨特的氣息讓他有如一名書畫中走出的高貴騎士。
也就是說,應該不是假貨、也沒有精神失常。
“老大,你確定嗎?想想秒殺獸人隊長的烏瑟、想想把黑龍壓著打的阿薩斯,我連不被一刀砍死的信心都沒有耶?”
“趙,彆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趙行深深感到絕望。
多虧趙行做了大半天的鍛煉,這一夜終究讓他勉強入睡了,隻是間中倒是時不時翻來覆去,像是在夢裡給狗追著跑一般。
隔日一大清早,阿薩斯與烏瑟便集結了全軍,讓兩百多人披甲戴盔站了一個大大的方陣,弄的好像正在閱兵遊行。
“各位同胞!”
陽光灑在阿薩斯的身上,頗有些神聖的光暈感。
“二十年了,距離這些獸人,來到我們的世界、踐踏著我們的家園,已經二十年了!”
“一次又一次,我們打敗了他們的軍隊、摧毀他們的陰謀、粉碎他們的野心!”
“而在今天!”
阿薩斯高高舉起他的戰錘——光之複仇者。
“為了我們、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我們的世界,人類必勝!”
“為了聖光的榮耀!”烏瑟同樣舉錘大喊。
眾人歡聲雷動。
“為了人類!”
“為了聖光的榮耀!”
“以人類之名!”
.......
獸人要塞山腳下的平地上,一個方陣緩緩開始向前推進。
“諸位勇士,羅達隆必然不會忘記你們的付出與榮耀!”
方陣前頭,阿薩斯看著趙行等人組成的精英自殺小隊,正氣凜然的說著些送行的好話。
趙行由於條件反射使然,立刻繃緊了身體喊了聲是;蘭斯洛特倒是優雅的一躬身,恍若一名即將參加茶聚的紳士。
“為您效勞,殿下。”
依與湯姆、普萊斯卻是沒什麼特彆的反應,隻默默行了個軍禮。
“仿佛才距離遇見你們沒過多久,沒想到幾位現在已是最好的戰士了。”
烏瑟和藹的看向眾人。
“感謝各位承擔了這艱巨的任務,願聖光保佑你們。”
普萊斯低下頭,“是,長官。”
“普萊斯,這麼久了,你還在氣我沒派你去格林巴托?”
(基本上是獸人之戰的結束,人類的精英偷襲並摧毀了龍喉獸人控製紅龍的惡魔之魂。)
“沒有,長官。”
“我知道,收複暴風城時索普在你身邊陣亡,於是你一直認為你兄弟的死是你的錯......但你應該儘量放下仇恨、好好享受和平的生活。”
“是,長官。”
普萊斯低著頭,繼續走著。
幾百米的距離轉眼即過,不一會,人類軍已來到了射程邊界。
趙行微眯著眼,看見正前方的一片箭塔已經塞滿了射擊者、虎視眈眈的對著自己。
“準備!”
阿薩斯回頭,望過眾人,舉錘。
“衝鋒!”
“為了人類!”
錘落。
兩百人發足向前狂奔,而衝在第一線的正是阿薩斯與烏瑟、趙行與蘭斯洛特等緊隨其後;方陣逐漸變形、伸長,成了一個三角狀的尖錐型。
箭如雨下、將前方的空間都掩的暗了些。
但見前方的烏瑟與阿薩斯揮錘若電,沒有半枚箭頭能破入兩人的風暴似的防禦圈內、甚至是兩人身旁一米的空間,兩人的步伐甚至不曾因此減緩半分。
趙行和蘭斯洛特就跟在兩名英雄的右側斜後,擎著盾牌穩穩格下每一支箭矢,不時伸出武器將幾根刁鑽的飛箭挑落。
普萊斯跑在另外一邊,雙劍大開大闔,像是割麥一般、每次斬擊便拉下一把箭杆;偶有幾枚漏網之魚的箭矢射上他的鎧甲,卻是如中金石般的彈飛掉地。
五人各自的防禦形成了一個安全的麵,將依與湯姆穩妥的護在裡頭,一同狂野的跑在最前方。
後方,尖錐逐漸延伸兩側;兩百多人堅定的衝鋒就像一陣鋼鐵的衝鋒,沉重、迅捷、揚起風沙漫天。
趙行努力而忘我的,與蘭斯洛特合力阻截掉每一支箭;他的意識幾乎隻剩空白、所有心神都放在了雙手與前方的空間裡。
箭,到處都是箭,釘滿了盾牌裝甲、釘滿了腳下的大地,幾乎一張口就能咬住兩根箭杆、一揮手就能打飛一大把箭矢!
箭雨時密時疏,時而連綿不絕、時而斷斷續續,而當趙行手上的壓力減低時,便能聽到後方吃痛的悶哼,甚至垂死的嘶啞。
對方的戰術就是消耗與拖延,獸人們不斷的轉換火力、試圖擊破這支隊伍可能存在的弱點,不斷分拆人類的隊形。
在這樣綿密不絕的廣麵打擊下,團體的合作就顯得太重要了。
除了前鋒的傳奇人物們,沒有人能靠自己攔截下所有飛來的箭矢,隻有多人齊力的防禦陣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護自己、保護戰友。
而那些死亡的呐喊,也多是來自落單於盾陣外、跟不上大部隊的腳步者。
但哪怕配合的再默契,總有幾枚箭矢能穿透縫隙、擊中某人的要害或者四肢;於是造就傷亡、造成隊形的破壞、造出一具具仍溫熱的屍體。
那些受了傷的都死了,也許因為握持不住盾牌而被擊穿了要害、也可能因為傷了腿跟不上而被射成刺蝟;而試圖救人的也都死了,拖著戰友的孤獨目標,簡直是完美的目標。
趙行聽的到這些哀嚎,清晰而毫無障礙,並構成了地獄般的話劇、在他的某個意識角落上演。
但他隻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一轉眼,這支舍命衝鋒的部隊終於踏過塔下,他們的速度終於減緩,不複當初的狂烈凶猛。
原因相當簡單,他們越過的箭塔並未被拆除擊破,原先隻有一方襲來的箭矢,驟然成了四麵八方的襲擊,首尾皆顧的情形下、速度自然就減緩了。
“不要停下!跟我衝!”
阿薩斯揚錘大喝,瞬間便越過了第二層的箭塔防線。
趙行跟在兩名英雄身後,心中說不出的苦悶。
這不就是TD嗎?隻是誰能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成為當中狂奔的小兵?還是他應該慶幸,自己至少還是跟著BOSS一起衝刺、而非更慘的送錢炮灰?
(TD,即塔防,應該不用多做解釋?)
由於個體實力遠超常人,這支衝在最前方、承受最多攻擊的小隊,反而並未因此減緩多少速度,沒有緩步、沒有等待、沒有試圖救援。
“跟我衝!黑暗之門絕不能被開,跟著我衝上去!”
箭雨密集的程度,完全超乎趙行想像,簡直像是所有的獸人都被調來了這裡的箭塔,準備一股作氣擊潰這支疲態已現的隊伍。
從某種層麵來說,計劃被執行的非常成功。比起武力的威脅壓迫,近在咫尺的勝利果實同樣能讓人瘋狂、忘卻應有的紀律與頭上的命令。此時,獸人們正爭相忘我的聚集在人類軍的周圍,潑水似的灑落箭矢。
鮮血已染紅腳下的大地,而這些義無返顧跟著阿薩斯衝鋒的士兵們,不知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們的偉大犧牲完全了這個計劃最重要的部分,而士兵們也很可能完全不了解這一點、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計劃的含義。
埋頭猛衝的士兵們,可知道自己隻是誘餌嗎?
趙行苦笑,他自己也不過是個高級點的誘餌,大計劃的一小部分,隻是士兵負責引誘士兵、自己要去引誘傳奇人物......而此時的情形也不應分去神亂想了。
他希望這些士兵能活下來,就如他希望自己能免於死亡。
越過了第二層的箭塔陣線後,人類的士兵已經被略微分割,再難以繼續維持完整的防禦陣型。
“獸人阻擊隊!”蘭斯洛特忽然大喊。
趙行斜眼看去,見到獸人士兵們以三五人為一小隊竄出、接戰,占據了一處又一處的箭塔間的通路,看來是想將人類軍隊給徹底分割,結合高處火力聚而殲之。
在趙行的側方,不知何時也竄出了十多名蠻兵,壓低著重心、嚴密防範著可能的衝擊。
阿薩斯對這些卻恍如未見,隻是平淡的、冷酷的、堅定的邁步,他的眼瞳有若雄雄燃燒的烈焰、似乎世間未有一物能阻擋他的步伐。
而在阿薩斯周圍的幾人,無論烏瑟還是普萊斯、亦或是蘭斯洛特他們,都隻沉默的跟隨著前進。
一層層的的防線被穿越,獸人一方大概也自認為計劃執行的順暢無比,竟是乾脆沒在通往山頂的正前方設下攔阻、放任幾人簡簡單單的通過了後頭的箭塔防線,輕鬆闖過了第七層的箭塔後方。
這支小隊伍此時已經遠遠拉開了大部隊數百米之遙;大部分的人類軍現在仍在三四層之間苦戰,前進的速度更是不複當初、甚至越行越慢。
其實契約者也並沒有如此強悍,至少趙行是認為自己頂多衝過五層防線的;也就是說,最多衝到一半。這不是毅力精神的問題,而是因為生命值根本不夠這樣的消耗。
但有兩大超級補血機在側,趙行的生命值竟是沒有過下滑破半過,這才是他們最大的依仗。
穿越了第七層防線以後,箭塔的數量雖然並無增加、但卻已不再有空隙間隔可供人穿行,箭塔與箭塔完全是緊緊相靠,插紙難入。
這些以粗原木製成的獸人箭塔,結構也是非常簡單的四腳兩麵,四根粗長的木柱插入地麵成了個兩米平凡的正方型、頂端兩層一麵地板一麵天頂高高懸著,周圍釘有一圈圈的護欄防禦。
但這山頂三層的箭塔卻不僅如此,不止站樓下方的空間被粗木塞滿,其上更釘滿了犬牙交錯的長刺,顯然防禦能力更上了一層。
(說到這個,我一直覺得獸人升級這項科技的動畫很酷,所有房子會同時長出刺來。)
趙行甚至還疑惑了一下,這些箭塔連個梯子都沒有、表麵又掛滿尖刺,獸人又是怎麼爬上去的?
後頭的獸人已開始逼近,趙行冒著箭雨朝箭塔一刀砍去,果不其然又見到紅光一閃、他的攻擊被泯於無形。
趙行看向阿薩斯。
小王子看著眼前原始而堅韌的建築,隻是一揮手。
“聽我口令,目標正前方箭塔,準備攻擊!”
“法師,開始吟唱!”
“準備!”
“3!”
“2!”
“1!”
“攻擊!”
一聲令下,刀錘鉛彈同落、聖光紫芒亂閃,五枚連珠火球更是提早便發動了攻勢,刹那之間隻見紅芒映天、煙塵四起。
不過,隨著各種慘叫與崩坍的聲響入耳,終究還是證明了這次聯合攻擊的奏效。
待到煙霧漸散,趙行才赫然發現這次攻擊竟然造成了如此戲劇性的效果。
整整一圈、幾十座的粗實箭塔,竟是有如被巨浪襲擊的沙堡一樣散了一排,粗大的原木瞬間成了火柴大小的碎渣!
這就是兩名英雄的力量!
“衝鋒!繼續衝鋒!”
阿薩斯舞著戰錘,瘋魔般的衝了過去。
周圍的獸人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情況,足足漏了好幾拍才跟上幾人腳步,卻又哪裡追的上拔足狂奔的幾人?
這是,灑溢汗水與箭雨的青春啊!趙行亂七八糟的想著,又一層箭塔被他們聯手摧毀,幾乎沒耽擱多久便穿了過去。而過於密集的殘破廢墟反而成了獸人的阻礙,後方的追兵被拉開了老長一段距離,眼看是再難阻止這些破壞狂了。
最後一層了。
此時眾人的壓力已經大減,不僅是因為後方的獸人追之不及、更因為少了後方箭矢的威脅,此時的攻擊已對他們難有危險了。
“以聖光的名義!”
第三次的集火可謂毫無波瀾,似乎還因為本層箭塔數量略有減少的關係,破壞的影響還更誇張了些。
七人站在剛完成的廢墟前頭,阿薩斯轉頭回看向奔來的獸人。
“去吧,活下來!”
阿薩斯揚起戰錘,火焰之球的法力恍如遊龍閃動其上。
“等著我們,活下來!”
烏瑟和藹的看著趙行他們五人,澎湃的聖光透體而出、瞬間療愈了他們的傷。
“活下去!”
語罷,兩人掉頭反衝而下,在山中扯出了兩條光帶。
箭塔保衛的中心,幾百頂皮帳排列的密密麻麻、偶能看見一兩棟不知是兵工廠還是倉庫的大型木頭建築散落各處。在更遠的後方,已經成型的黑暗之門高高聳立、清晰可見。
趙行、蘭斯洛特謹慎的提盾走在最前方,依與湯姆在隊伍中央隨時發動攻擊,而戰力最強的高等狂戰普萊斯隊長,則是倒提著雙劍居後警戒。
五人的隊伍以儘可能的最快速穿行著,大概是因為所有人手都被派到前行的關係,這塊居住區簡直安靜的像是鬼城、還能聽見後方的喊殺聲隱約傳來。
尋著營帳之間空出的道路,五人的注意力被壓迫上極限、以快步的方式前行著,一邊防禦著可能的突然襲擊。
陡然脫離了殺聲震天、刀箭亂飛的戰場,跑進了這麼一個寬闊、詭異、死寂的地方,趙行都覺得自己快精神衰竭了;隻能緊緊抓著劍盾、努力調試一下戰鬥的心態。
烈日正當空、空氣乾燥的像要烤乾了肺,灼的兩側營帳裡彌漫出濃鬱的刺鼻體味;趙行聚精會神的觀察著周圍,一部分也為了從這嗆人味道裡轉移掉注意力。
周圍的營帳蓋的密密麻麻,這可不是什麼輕量化的現代產物、而是以粗木厚皮搭架起的平房一樣的堅固居處,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易搬易拆的玩意。
腳下的道路更是應該存在已久,早已被踩的硬實乾韌、寸草不生;此時又被太陽給曬的透了、一腳踩下便是黃色的塵土飛揚。
這樣看似隻一點點的緩慢推進,五人其實很快便走到了這區居住區域的邊緣,站在兩棟也不知是軍營還是倉庫的巨型建築前方。
“左右都被營帳和柵欄封住了......”
眼見道路被兩棟超大房子給截斷在此,趙行便四處走了幾步、確認了一下情況。
這塊以帳篷組成的營地,也就隻有這麼一條特彆留出來的大路,放眼望去全是滿滿的皮頂木架、實在也不像什麼高明的迷陣;何況體積巨大的黑暗之門就在前方,便實在沒有迷路的可能。
所以這兩棟建築應該也是個兼任大門的所在,大概黑暗之門的祭祀儀式十分重要、連等閒獸人也不得輕易進入周圍吧?
五人反正本就是光明正大要來搞破壞的、便也沒有繞路的意思,直接合力轟開了機棚大門一般的入口,大爺似的走了進去。
未想到,這看似大型穀倉的建築裡頭,竟然是個監獄!
一架架貨櫃似的原木長籠整齊的堆疊排好,兩米高度的木籠甚至有些還堆到了三層高;粗略看去,還挺像個原始版的流浪動物中心,隻是裡頭掛著一條條的繩子顯得有些突兀。
趙行越看越覺得這木籠有些眼熟,然後忽然才想起,這不就是他們進入本世界時、被吊在裡頭的籠子嗎?
“戰俘營?”趙行喃喃自語。
“看來是祭品的關押處。”蘭斯洛特一步不停,悶悶的說著。
趙行稍稍湊近籠子一看,不少木籠架和麻繩上都糊滿了暗沉的稠漿、甚至還掛了不少毛皮魚鱗和肉屑,最下方的地麵更是惡心無比的積滿了各種汙穢:排泄物、碎肉、汙血等等都積了一窪,周圍卻怪異的沒有任何蛆蟲蚊蠅。
真不虧是魔幻世界。
“靠,就算獸人沒有人權問題,難道連生病都不怕嗎?”雖然此處通風不差,但趙行還是覺得快吐了。
“我說真的,這地方感覺就會弄出什麼大瘟疫來。”
蘭斯洛特沒有接話,依卻是用團隊頻道罵起來了。
“閉嘴!沒人想在這裡開口好嗎?惡心死了!”
被罵了這麼一句,趙行這才如夢初醒;看著其他幾人簡直想連毛孔都閉上的樣子,他也覺得自己是挺惡心的。
遊戲裡的世界畢竟有部分虛構,就像這裡也沒有塞進黃金木頭就能生產戰士的軍營,當然也沒有遊戲裡頭千篇一律的幾類建築,反而是非常真實的、各種就地取材依地而建的樓房。
牢獄的麵積不小,甚至占地跟小型的學校有的比,而裡麵卻是規劃的相當整齊,一行行的木籠像是現代倉儲那樣堆放的好好的,幾人沒怎麼廢時已走到了另一頭。
依然是一扇超巨大的門扉,五人想到一路的艱險終於來到了最高潮、不免心中都有些緊張。
“就戰鬥陣形,近戰都不準隨便出手,先讓法師跟槍手自由發揮。”普萊斯嚴肅的說。
“不要讓法師槍手被接近,就這樣,上!”
門開,眾人重入陽光、重入戰場。
遠看時,隻覺這黑暗之門宏偉非常;但當他們湊近一看,才發現這棟以原始人力與魔法創造的建物足有百米高度、六七十米寬,完全超出了一般人想像的建築承重結構設計。
在這麼一具宏偉的巨門下邊,一名看似才甲蟲大的獸人正埋頭弄著些什麼。
等到五人穩穩走到近處,才發現這家夥正在搞著屠夫的工作:借著一塊石台狠狠摁住一頭狗頭人,接著手起刀落一刀梟首!
也不知此處是有些怎麼樣的魔力,明明看見了那鮮血由斷頸噴湧而出、眼見都已遠遠超出了石台範圍,卻偏偏也沒有半滴灑落地上,仿佛瞬間蒸發在虛空中。
卻見那具無頭屍的洶湧鮮血瀑布似越噴越急,接著又煞然停止;接著整具屍體連著被斬落的腦袋竟有如燒儘的紙燼那樣、破碎撒散成漫天飛灰。
周圍幾個木籠都已空空如也,看來那便已是最後一名祭品了。
獸人提著劍,直起身來。
四名契約者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剛剛斜著角度看不出來,可是這劍,也巨大的太誇張了!
單是劍身恐怕就有一米八的長度、連著劍柄絕對再兩米以上,而且劍身寬度絕對也在半米以上;單麵開刃,劍尖,或說刀尖乃是方整的四十五度;刀背的脊梁更是厚的恐怖,都夠比的上小型摩托車的輪胎寬了。
整柄劍沒有任何裝飾、沒有任何弧度、沒有劍鍔護手、更沒有人體工學;就像塊闊而長的粗陋鋼條,卻自有一股凶戾的煞氣撲麵而來。
光頭的獸人也光著筋肉糾結的上半身、隻穿了一條寬敞的覆甲長褲與短鞋;臉上,長長的兩枚獠牙從唇便向上刺出、卻又是滿臉的皺紋配上一把絡腮白胡子、還掛了一串嬰兒拳頭大小的佛珠一樣的項煉,配上他紅色的皮膚卻也相當有個性。
獸人劍聖凶惡的看了過來,他泛紅的老眼珠卻是淩厲無比、直讓趙行起了一背脊的冷汗。
強大,這就是趙行唯一的感受!
趙行的感知完全被這名獸人英雄碾壓,以至唯一反饋腦海的訊息隻有一個——逃!快逃!逃到海角天邊、逃的越遠越好!
“人類。”
趙行一愣,這可是他第一次遇到會說人類語的獸人。
獸人自然是沒有在意幾人的感受、繼續用口音極重的人類語說著話,感覺像是日本人說起布魯克林英文。
“很好,祭品,夠。”
趙行看著慢吞吞晃蕩過來的獸人,緊張的手心冒汗、腦子瘋狂的亂轉。
擋的住嗎?我能擋的住嗎?
劍聖一步步的緩緩走來,偶爾揮舞一下巨劍都能帶起地上一道塵暴。
依已經開始吟唱、湯姆早已瞄準好等待敵人進入射程。
不對!趙行忽覺有些不對勁。
連新手玩家都不會這樣亂控一名劍聖,何況一名英雄自己會這麼白癡?獸人或許殘暴、但絕不愚蠢!
劍聖偷襲的起手是什麼?總之肯定不是傻瓜一樣的頂著子彈衝上來!
本就在隊伍左側防禦的趙行,不著痕跡的退了半步、將自己的盾牌側了一些,恰好堵在隊伍的後方。
隻是一點小小的意外措施。
隻過了半秒,劍聖才又向前踏了半步、離湯姆的射程都還隔著近百米。
趙行忽然感到持盾的左手一麻,他的感知毫無反應,但他知道那是真正毀滅性的力量!
鏘!
眼前一黑,就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下一瞬間他的人已經離開隊伍超過三十米遠,皮球一樣在地上翻滾著。
當他停止滾動癱倒地上,才能見到過強的衝擊力與加速度竟將趙行震的口目溢血,滿麵血汙有如從恐怖片爬出的厲鬼那樣慘惡;他隻覺耳鳴欲聾且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四肢完全失去了控製,而整顆腦子簡直都摔成了一團糨糊。
穿腦的戰鬥噪音一陣陣傳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趙行才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迷蹤步加成的一擊,僅僅一擊,而且用的還是刀背!
早在出發前,趙行便已將保留的三點自由屬性點加到了力量上,讓力量值在加倍後達到了30點的誇張數值!而這樣做,就隻是為了避免被屬性變態的英雄人物狠狠碾壓、秒殺。
誰能想到,他連迷蹤步的一擊都幾乎抵擋不住,生命值一瞬間掉到了二十點不到、接近一刀秒殺!
這怎麼打?現在該怎麼辦?
趙行努力轉動幾乎停止工作的腦袋、一邊呼喚著他的手腳。
補血!身體已經被數據化了,隻要生命值能恢複、就還有希望!
夢魘印記裡仍有不少恢複生命值的乾糧,趙行立刻使用了一塊、讓那股救命的清涼氣息流淌全身。
隨著生命值的徐徐恢複,趙行癱軟的身體似乎也開始重回掌控、思緒也逐漸清晰起來。
眼中的世界逐漸清晰,趙行這才發現他們的危機。開始交戰不過一分鐘、戰鬥已經是一麵倒的惡化了!
蘭斯洛特腰上多了個巨大的開放傷口、普萊斯左手長劍少了半截,湯姆更是被活活砍掉了左腳。
獸人劍聖的強大,看來已經超出了這支隊伍的極限?
趙行掙紮著爬起身來,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至少,隻要他還活著、就不可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