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食言,穿上嫁衣,與他拜了天地,進了洞房。
然而他並不知道,這早就是我計劃好了的。
我並不想履行承諾,當然在我看來,也根本沒有履行的必要,因為整個南山今夜不會再有活人了。
其實,我是太子哥哥安插在寨子裡的暗子。
太子哥哥早就知道牧野是牧焰的兒子,而原先,若牧老將軍沒死,我大抵是要嫁入將軍府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層關係,我才最容易接近牧野,成為插在敵人心臟的一把鋒利的匕首。
這次我有兩個目的,第一,勸降牧野,讓他回歸朝廷。
我和太子哥哥都覺得,牧野領兵作戰不輸牧老將軍,而在處理“飛焰軍”上確實是陛下錯了,太子哥哥也答應,來年他繼承大位後,會第一時間為牧老將軍平反。
第二,是如果勸不動,就讓我見機行事,設法保下山裡的貧民。
十五萬大軍的敗退,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牧野的軍事能力,但也同時掐斷了“飛焰軍”平反的最後希望。
沒人會不忌憚這樣一個瘋子。
他當的不是將軍,而是皇帝。所以,我暗決定,牧野非死不可!
既是為了大陳,也是為了謝家。
畢竟,牧老將軍是我父親親手處置的,而且牧家的倒台,我謝家獲利最豐,他不死,這債我謝家還不起的。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狠心的女人,直到那一天,我第一次徹底了解了自己。
我偷偷的在喜酒裡摻了迷藥,一幫土匪胡吃海塞的至半宿,整個山寨在大紅色的喜氣氛圍裡,陡然安靜。
酒壇、碟碗碎裂聲不絕於耳,有胖子大概是倒在了桌上,身體太重,桌子砰的一聲碎了。
我扯掉紅頭蓋,嫌惡的將大紅錦以丟在地上,對著那依舊臭烘烘的床頭狠踩兩腳,這才翻箱倒櫃的找出來銀盔銀甲換上。
當我甩著趾高氣昂的馬尾,開懷闊步走出來時,整個寨子的土匪已經如死屍般躺在地上,橫七豎八。
我格外留意了一下,人群中穿著紅色新郎服,胸前戴著大紅花的牧野,也已經倒在了桌子上,他的背上,還被一個昏死的胖子壓著。
“哼!活該,壓死你!”
我走過去,對著他的後腰便是狠踹一腳,心裡一頓解氣。
隨後,我長長的呼吸一口,拉開引線,綠色的信號煙花衝向天空,即便相隔百裡也能看見。
一個時辰後,武裝到牙齒的軍隊戰戰兢兢的上了山。
領隊的正是衣冠楚楚,白璧無瑕的太子哥哥。見到他的第一眼,我覺得我昔日的世界有回來了。
我歡喜的跑了過去,撲進他的懷裡。
他摟著我,輕聲安慰,話語柔和,讓我如墜夢境。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蘭花香,這一刻,我真的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恨不得,就著大紅喜字,與他拜堂成親。
我是真喜歡他啊,與他的太子身份五關。
軍隊將滿寨子的土匪五花大綁,最終帶來的繩子不夠,索性扭斷了他們的脖子,將人頭切下,帶回京城領賞。
鮮血在大紅喜字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蕭條。離開時,我回望山寨。
看見穿著新郎服的牧野,被關進囚車裡,他還在睡著,沒有醒來。
我忽然的有些心疼,就跟身邊的太子哥哥說:“他其實也蠻可憐的,還是饒他一命吧.....”
太子哥哥臉色柔和,分不清高興還是生氣,隻是聲音淡淡的問我:“你覺得我可以坐視一個能隨時顛覆大陳社稷的人活著嗎?”
我一愣,有些不知道如何說了。
“你是未來的太子妃,也是未來的皇後,你要以江山社稷為重!”
這本是一件高興的事,但此刻我很難再像之前那樣大義凜然的站在牧野麵前質問他,當然,也很難再麵對他。
“那,山下的貧民呢?他們是無辜的啊.....”我接著問。
太子哥哥笑道:“他們也是大陳的子民啊,自然不會為難他們的。”
牧野被裝進囚車,從我身邊經過。我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月色朦朧裡,他依舊歪著頭,沒有醒來。
憑他的本事應該早就醒了吧......
我沒有上去打招呼,怯懦的像個做出事情的孩子,偷偷的,小聲的,莊重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肯定沒有聽到,當然,我也害怕他聽見,那樣我更加無地自容。
這種感覺,在隨後的三年裡,反複在我心裡泛起。
時至今日,我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愧疚就是無可抑製。
漸漸的,他的樣子在我心裡反倒沒有最初那般麵目可憎。
原來,時間是可以讓一個你原本討厭的人,慢慢變成懷念。我依然討厭他,但也的確很想念他。
想念在山寨那段日子,喝酒、吃肉以及那臭氣熏人的被窩。
想起時,我也自嘲,自己當年果然是野丫頭,那樣的臭烘烘的男人堆裡居然也能生活的那麼久,回來後,還神奇的胖了五斤。
我收到牧野及其亂匪被斬首菜市口的消息,是在回到謝府的第二個月。
隨後,太子順利監國,我被皇帝賜婚,成為了名義上的太子妃。
良辰吉日挑好了,不幸的是皇帝駕崩,太子為表孝心,繼位後守孝三年,我的婚期便被拖到了現在。
但依舊是大陳國,名義上的皇後。
其實我心裡清楚,太子哥哥是嫌棄我,懷疑我在寨子裡失了貞潔,隻是礙於我謝家的門楣,不想拂了父親的顏麵,這才勉為其難的許了我一個皇後的位置,卻將婚期一拖再拖。
我已經不是那個刁天決地,無法無天的小姑娘了,我早已長大。
就在我收到牧野死訊的那一天,我什麼都想明白了。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何牧野會死而複生,三年後,趁著我大婚之日,以彼之道,攻入皇城,公然搶婚。
我是皇後啊,他真是該死......
“牧野,你真讓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