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聽見趙婧問話,便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奴家等人就是從坤州出來的。”
她因為想要賣身給趙婧一行人做奴才,連自稱都先改了。
趙婧聞言不由得皺眉,若是坤州本地人都淪落成這個樣子了,那麼自己這一行人奔波這麼久長途跋涉過來的意義在哪裡?
看著趙婧的表情,薛氏哪裡不知道她心裡的顧慮,忙又開口解釋道:“原本去年的時候,坤州的大戶人家都是願意收容難民的,隻是要賣身十年二十年地給他們當佃戶,為了活命,也隻能如此了。隻是今年,或許是他們收滿人了,便不肯再收佃戶。”
彆說坤州的大戶人家不肯收佃戶了,就算是還肯,這一車人隻怕也都是不屑於賣身為奴的。
“你可還知道些什麼,都說與我聽聽。”趙婧縱然是有些鬱卒,但也並沒有過多地表現出來,反正就算坤州去不了,大不了他們就換個地方好了,這麼一大群人又有車,總歸能找到個安頓好的地方。
這薛氏,原本其實是打算借著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情形,從而讓著急想知道坤州形勢如何的趙家人收留她和她的孩子,但她到底是個聰明人,看著趙婧隻是一開始蹙了一下眉以後,就變得麵無表情起來,她從前就是大戶人家裡的奴婢,自然是善於察言觀色的,因此再也不敢賣關子,直接就開口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要說這薛氏,其實也是運氣不好,她原本是一家富戶當家夫人的陪嫁,那夫人為了穩固地位把薛氏嫁給了當家老爺的小廝,不料才生下孩子沒多久,就成了亂世,那一家富戶都讓人給洗劫一空屠了滿門。
她男人當日跟在老爺身邊也慘遭毒手,她在家照顧孩子躲過了一劫,一路也是聽著坤州是個好地方,她就跟著來了,但也淪落到後來想要賣身都沒人買的地步。
畢竟一個弱女子還帶著一個嬰兒,實在是能做的事情不多。
薛氏在不得已離開坤州去彆的地方找機會的時候,所知道的坤州的情形便是不再接收外地難民,除非你有錢在坤州地域內買地買房買仆從,否則哪怕有點小錢也不讓進坤州。而且主家的人必須每人都至少買一畝地才能在坤州留下,不過能帶的仆從人數倒是沒有限製。
另外就是坤州蓋房的平地如今一畝都十兩銀子了,以前最多半兩,一進的房屋以前最多也賣不出一百兩銀子,現在坤州州府縣城裡的一進房子至少的也要一百兩,沒錢不讓進。
看著薛氏應當是已經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部說了出來,趙婧也不再為難她。
正好黎姑婆已經把一碗稀糊糊給薛氏的孩子喂下去了,那孩子的臉色便是肉眼可見地好轉了起來,黎姑婆伸手把孩子遞還給薛氏。
看著薛氏重新又抱著孩子磕頭千恩萬謝,趙婧皺了皺眉,道:“你先在一邊等等,我們且商量商量。”
能夠成為大家小姐的貼身婢女,又作為她的心腹嫁給了當家老爺的心腹,薛氏自然也不是沒眼色的人,她抱著孩子退開了幾步,保持在一個能夠看見趙家車輛但是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距離。
對於她這樣的舉動,趙家人也算是相當滿意。
不過即便薛氏沒有退開,也是無所謂的,趙婧跟黎姑婆兩個回到了車廂裡,抬手把後車廂的門一關,隔音效果一流,也正是這樣的隔音效果,才能保證一路開車的時候縱然外麵哀嚎遍野,車裡依然能夠安心地睡覺不受吵鬨。
先前趙婧在車下和薛氏的交流一直都是開著車門的,因此車上的人自然也都聽在了耳裡。
而尤其是同樣下車接觸了薛氏,並且照顧了一下她的孩子的黎姑婆,想到自家兒媳婦腹中的孩子,也是有些心懷不忍,隻不過黎姑婆也知道如今他們彆的幾戶人家實際上都是要依附趙家,因此也打算等商量出一個結果以後,若是趙家人不想要,她便做主把這薛氏買下來,也算是為自己未來的孫子或者孫女積點陰德。
趙魯率先開口:“我是想著,既然我們都已經開到這裡來了,再臨時換地方也不妥當,大家想來手裡應當都還是有些餘錢的,買地應當是不在話下的吧?”
為了怕顯得過於獨斷專行,趙魯又道:“當然了,這也隻是我的想法,大家有不同意見的話,都可以商量著來。”
雖然說越野車不像馬車一般顛簸,而且每個人都能夠平躺下來休息,但這一路走來也算是奔波勞累了,大家自然也都不怎麼想要再去換目的地繼續奔波,而是都傾向於去坤州境內安頓下來的好。
辛追風便頭一個響應道:“我聽著這坤州裡麵還算太平,我也屬意去坤州,到時候我們還能買個鋪子繼續做生意也說不定。”
辛父辛母都沒有反對,看著辛追風的眼神裡,充滿著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
祁琰與他媳婦兒倒是無可無不可,他們兩個確實是還有些銀兩。反倒是黎姑婆有些猶豫,他們婆媳兩個雖然人少,但是積蓄也不多了,二十兩銀子她倆倒不是拿不出來,隻是拿出來了,那便也是她們最後的身家了,到時候婆媳兩個吃什麼都是困難。
看著黎姑婆欲言又止的樣子,趙婧便小聲道:“青姨的繡活極好,我一直想跟青姨學呢,我想著咱們兩家能不能繼續做鄰居呀黎婆婆?”
黎姑婆又怎麼不知道,實際上龐氏的一手繡活也是精湛絕倫,趙婧若是真要學刺繡,又哪裡需要找旁人?分明就是為了給她們婆媳解圍罷了。
既然如此,黎姑婆又怎麼能不領情,趕忙就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定下了,咱們繼續往坤州去。”趙魯一錘定音,而後又道,“那個薛氏倒算個有些見識的,我想著把她買下來,日後也算是有個幫手。”
這等小事,眾人自然是沒有意見。
於是趙魯就寫了個奴契,讓薛氏按了手印,便算是收了這個奴才。
薛氏見此也算是定下心來,她雖然有那麼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到底是當習慣了奴才,上了車便很是安靜地待在角落裡,因為趙魯雖然收下了她,但也並沒有直接安排她去伺候家裡的哪個主子,薛氏便很是自然地將自己定位為管事媳婦子,基本上誰有需要她都會相當自然地幫忙。
倒是讓車上眾人都對她很是刮目相看。
即便是先前覺得有些被薛氏要挾而不太爽的趙婧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薛氏確實算是會做人。
因著有這樣一個小插曲,接下來的路倒是開的更慢了些,主要也是龐氏等人想著既然如今這個世道人命如此低賤,倒是可以一路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隻要品行不錯,買下來調教一下也算是有個助力。
同時也算是挽救一條人命,積德行善的好事兒,又何樂而不為呢?
原本到坤州也就兩天的路程,這下子倒是叫這些人開了五六天。
實在是因為後來買了十來個奴隸,總不可能往車裡塞,好在有個趙魯在,砍了路邊的樹,工具齊全的情況下,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一個簡易的馬車。
雖然沒有馬,但這也難不倒他們。
趙婧直接從儲備箱裡麵翻出了一條尼龍繩出來,直接把馬車的車廂綁在越野車的後保險杠上,靠越野車的開動拖著走。
隻不過這樣的情況下,馬車車廂自然沒有越野車的舒服,一路顛簸。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不管怎麼說,奴隸和主人家,從來就不是能夠平等對待的。
因為帶著孩子,又是最早收下的奴隸,薛氏倒是得以在越野車的車廂裡有了一個容身之地,對此她也是非常慶幸自己之前那一博。
畢竟,如果在馬車車廂上那樣顛簸,她倒是沒關係,隻怕她的孩子要遭罪了。
當然了,對於在後麵馬車車廂裡的那一群人而言,這樣被顛簸著也是一種幸福。
至少能夠有一口飽飯吃,而且還不用靠自己的腳去跋山涉水並且找不到一個目標。
反倒是趙婧,看著這些奴隸,卻是若有所思。
末世是極其重視人權的,從來沒有奴隸這樣的存在,所以趙婧對於自己之前曾經被王氏賣作奴隸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觸動,直到此刻,她忍不住在想,上一世的自己,難道也像這些人一樣的懦弱無助,不知道自己明天還能不能好好活著嗎?
趙婧很明白,所謂人死如燈滅。
王氏已經死了,她所做的冤孽也應該結束了。何況這些事情都發生在上一世,這一世王氏還沒來得及做下這樣的惡行便已經自食苦果。
但是趙婧還是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對王氏和趙崇的怨恨。
她甚至有一點遷怒到趙英的身上。
看著一無所知的趙英仍舊開開心心地叫著她姐姐,趙婧就不由自主地覺得心頭梗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