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黃雀為什麼要吃黃花而不吃蟲子呢?還有,黃花到底說的是那種花?”一個稍顯稚嫩的嗓音突然打斷了辛夫子的講述,並同時提出一件看似簡單實則深奧的問題。
辛夫子聽到問題陡然一愣,循聲看去,見門口的小圓門外直戳戳站著一個十二、三歲壯碩少年,此刻在那俊秀額臉膛上充滿著不解的神色,這個孩子不是一日偷聽他講學了,聽瑤兒說他叫雒斌,很是聰明好學。他微微一笑,正想回答,卻聽堂上眾多學童一發喊叫起來,紛紛站起來嗬斥眼前的壯碩少年,其中有五六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圍成一群,上前威脅道:“一個窮賣柴的還來聽學,有本事叫你爹掏錢供你來這念書呀,哦,對了,你好像沒有爹,真可憐!”
雒斌強作笑意反駁道:“我不是沒有爹娘,我爹我娘都在外邊做大事,沒在家裡呆著而已。”
“哎呦,還做大事,做什麼大事?說來大夥兒聽聽。”
雒斌情知爹娘在外行俠仗義、扶危濟困,這件事無論如何是不能向外人透漏的,此時眾學童發難,急切間差點說出口,但他自製力驚人,最後生生忍住道:“具體做什麼恕我不便奉告,不過,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有爹有娘……”
眾學童一發上前將他掀倒在地,任憑辛夫子如何阻止也是無濟於事,畢竟此中有好些是鎮上的富貴人家,就連辛夫子對他們也要客客氣氣的。
雒斌被眾多錦衣學童推倒在地,拳腳相加之下,怒火中燒,憤恨自己剛才聽到興奮處為何突然要現身逞能?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此刻辛夫子已然將這段故事講完,自己也可以高高興興的去賣柴活了。但是,現下已經如此,麵對眾學童的刁難,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消了這口氣,望著他們細皮嫩肉,短胳膊小腿的軀體,如何能夠經受得住他的奮起反抗,於是,暴喝一聲,陡然間掄起一條粗壯的胳膊打將開去,將撲在最前頭的四個錦衣學童打倒在地,翻身跳起,往後推開一步,問問站住,麵帶怒色。
後頭的學童雖然一項逞能慣了,但是遇到硬茬一個個卻都成了縮頭烏龜,紛紛往後退卻。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雒斌惡狠狠的瞅了一眼眾多學童,義正詞嚴道:“首先我有爹有娘,你們都給我記清楚,其次,我之所以不進私塾就是我不想學那些《論語》、《詩經》,我今天來隻是為了聽聽《搜神記》,你們都記清楚了沒有?”
“他打我你們還傻站著乾什麼?”當先倒在地上的一個錦衣學童看來隱隱的是個帶頭的,他朝身後眾人呼喝道:“你們再不上我叫我爹加了你們家的田租!”
這一聲吆喝聽來聲音弱小,幾乎被書館中嘈雜的聲音淹沒,然而其效力卻很是明顯,而且被幾乎所有學童都聽進耳孔,深入心肺,於是發一聲喊,根本沒人理會辛夫子的阻止,搬起桌椅板凳,朝雒斌餓虎撲食一般衝了上來。
那為首的的錦衣學童被旁邊人攙扶起來,使勁一擦鼻子,不屑道:“跟我趙淩山較量,我看你是活膩味了,小的們,給我打,死了算我的。”
辛夫子被那些個身強體健的推搡跌倒在一邊,苦著臉一疊聲哀歎道:“孩子們,彆打了,桌椅板凳砸壞了我可怎麼開書館啊?”
“給我砸!”趙淩山一聲呐喊,整個書館開了鍋一般沸騰起來,喀拉拉撞擊摔砸轟響猶如滾雷火炮鳴響。
雒斌往後退了一步,紮住身形,眉梢微挑,冷哼一聲,心說:趙淩山應該就是趙府的公子哥兒,難怪這般橫,可是今天撞在我手裡,算你倒黴。想到此正要動手,身後忽地平地一聲吼,巨大的悶鳴頃刻將所有吵雜聲響壓了下去,吼聲過後,整個書館院落一片寂靜,幾乎一根繡花針落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所有學童紛紛住了手,回頭朝大門方向看去,一個個呆若木雞。
雒斌不由得回頭看向門外,隻見一體型肥壯到極點的漢子站在門口,他的胳膊腰肢隻能形容成山一般的存在,因為他往那一站,分明有種安如泰山的氣勢。此人他認得,是碧水河南邊鎮子的大牛。
大牛大踏步走上前來,拉住雒斌的手腕上下打量了一番,探問:“兄弟,沒傷到哪兒吧?”
雒斌吃了一驚,感情大牛要和這些學童拚命,那可不敢,於是趕忙一笑回道:“沒,沒,沒,好得很,他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大牛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放心的點點頭,道:“那邊好,我放心了。”然後回頭掃視了一遍書館,嗓門洪亮的幾乎可以用吼來描述:“小子們,大爺今日高興,放你們一馬,要是再碰到你們……”
“大牛,彆亂說!”一個清脆悅耳,宛若鈴鐺一般的聲音在大牛身後響起,隨即光華搖曳,翠影流轉,一個纖腰束碧,姿態婉約的少女從門外走了進來,隻見她明眸皓齒,長發垂肩,走起路來飄然一段婉約,一笑回眸堪稱修羅好女。
卻說這位美麗絕塵的綠衣少女便是辛夫子的孫女辛瑤,她款款走上前來,朝雒斌嫣然一笑,帶著萬種風情,“怎麼樣?這一回怎麼感謝我啊?”
“這個……”雒斌此時此刻看的都有些筋骨發酥了,萬萬沒有想到辛瑤竟然一下子變得如此漂亮,口中訥訥問道:“你……你是辛瑤?”
“怎麼?不像嗎?”辛瑤灑然而笑,緩步走上前去對眾學童道:“今天講學就到這裡,大家都回去吧,明日再來。”
眾學童眾好多都是情竇初開,對女孩子頗有些感覺,此刻見到如此麗姝,哪裡還有心情鬨事,一聽辛瑤這般說,紛紛聽話的拿起書本往外走,就連那趙淩山睜著一對熊貓眼,也不忘一路送著注目禮離開。出來走到大街上,他撇了撇嘴,朝身後眾學童道:“明日都給我帶上桌椅板凳,幫辛夫子好好收拾一番,不然的話,我要你們好看!”眾學童一聽,一個個嘴巴長得大大,下巴好懸沒砸在腳後跟上。
辛瑤上前扶起辛夫子,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土,甜美一笑道:“爺爺你不要擔心,我們有的是幫忙的,摔壞的桌椅大家花個半天時間便可修好的。”
辛夫子撫摸著孫女的額頭,慈祥的點點頭道:“嗯,不要緊,萬事開頭難,爺爺剛開講不到半個月,這種事情自當難免,瑤兒不擔心,我老頭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雒斌頗含歉意的走上前來道:“辛夫子,對不住了,剛才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出來搗亂……”
辛夫子擺了擺手道:“不關你的事,是那個趙淩山儀仗趙員外的威勢,挑唆是非,才有了這場爭執,不過,你這般好學,何不有空來我這裡,叫辛瑤帶你去我的書房挑幾本愛看的?”
雒斌急忙回禮道:“這個怎麼好?”
“無妨無妨。”辛夫子灑然一揮衣袖,氣度不凡,轉身朝屋裡踱去。
雒斌一看地上摔碎的桌椅板凳橫七豎八,便朝大牛一招手道:“趕快幫我把這些擺平了。”
大牛雖然長得凶悍蠻橫,但是卻很聽雒斌的話,二話不說,上前俯身便忙活了起來。
辛瑤樂得在一旁拿斧子,遞釘子,忙的不亦樂乎。
雒斌一遍修理著一隻板凳,一遍偷眼瞥著辛瑤的雪白俏臉,不禁心有詫異,還沒等他問出,辛瑤卻早就感覺到他的不解,爽然一笑,“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以前是那種模樣,而現在卻成了這般?”
雒斌聽她這般說,立時一怔,隨即嘿然一笑,點了點頭。
大牛此時也樂了,看著雒斌直搖頭道:“兄弟你個傻瓜,辛瑤以前喜歡帶人皮麵具,這你都看不出來,沒救了。”
辛瑤輕輕在大牛脊背上拍了一下道:“去你的,誰喜歡戴了,隻是沒辦法罷了,隻因我自小長得……漂亮咯,所以爺爺就叫我戴著麵具,唯恐被生人欺負。”
雒斌似有所悟的點點頭,回想兩年前見到辛瑤的第一眼時她便戴著麵具,之後每次見到似乎都有些變化,然而,他自小看見女孩子都有些靦腆,故此不大細看,故此也不是很留意,此刻想來,原來是這個原因。
“那你為什麼現在就敢以真麵目示人了呢?”雒斌問道。
“這個……”辛瑤頓時想起些什麼,臉頰浮現出一抹酡紅,十分撩人,口中卻有些囁嚅,”爺爺說我該……嫁人了……”
大牛一聽大樂,歡喜的吼了一聲,口中嚷道:“辛瑤要嫁人了,太好了,辛瑤要做新娘子嘍……”
“去你的!”辛瑤故作生氣的踢了大牛一腳,大牛反倒更歡喜起來。與此相反,雒斌的心卻一陣陣往下沉,他抬眼瞅著辛瑤頗為清秀的臉頰,驟然問了一句:“婆家找好了吧?”
“你說呢?”辛瑤直愣愣瞅著他,貝齒輕啟,反而問他。
“這個……”雒斌分明能夠看到對方那長長的睫毛一陣陣顫抖,咬了咬牙道:“我怎麼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辛瑤竟然朝他湊近了一些,忽的聽身後腳步聲響,她嘻的一笑道:“跟你開玩笑的,是我主動將麵具摘下來的,不信你可以問問爺爺。”
隨著腳步移近,辛夫子端著一茶盤走上前來,聽辛瑤這般說,笑道:“這丫頭就是不聽話,硬是要把麵具解下來見人,我也沒辦法……來來來,大家喝茶,喝完在忙。”
大家喝完茶一直忙到擦黑,整個書館重新恢複了早晨時候的乾淨整潔。
吃過晚飯,來到辛夫子的書房,辛瑤給雒斌找來一本《搜神記》注解本,雒斌拿過之後,看了一頁,隻見滿篇都是講的神鬼離奇故事,大感神秘,一聲不吭的閱讀了起來。
夜色已深,辛瑤連連打著哈欠道:“你倆便在這裡休息,我回去睡覺了,困死了。”她說完之後便往外走,將門打開來,驟然一張大黑臉迎麵撲了進來。
辛瑤驚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往後跌倒。
雒斌急忙撇了書,從椅子上跳起身,回頭看向門口,隻見那張大黑臉憑空漂浮著衝辛瑤而至,他身隨意動,閃電般掠到大黑臉跟前,用胳膊護住了辛瑤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