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過去的那輛馬車似乎是宮中來的,醜師,你注意到了嗎?”
“嗯?宮中的人?去‘玲瓏閣’做什麼?怎麼,你認識嗎?”
“不,隻是模糊有點熟悉的感覺。”
黃昏時分,二人回到皇宮。
牧青羊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陰暗宮殿,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醜師現在的身份是芸妃那邊的護衛隊長,需要去芸妃殿中應付一二。原本牧青羊還有些擔心,不過醜師似乎對宮中情形頗為熟悉,再加上他那層出不窮的手段,想來足以騙過所有人了。
當天深夜,牧青羊獨自一人在宮殿內靜心修行。
他剛剛突破到‘真元境’二重,再加上《醜麵經》擴張體質,體內真氣渾厚,足以媲美三、四重境界的修士。
不過時間緊迫,要趕在一個月之內突破‘真法境’,牧青羊不能有一點閒暇。
隨口吞食了幾枚‘聚氣丹’,牧青羊將丹藥逐步融化為真氣,流散在全身各處。
新增的真氣量逼迫著牧青羊的全身筋骨,劇痛無比,不過牧青羊依照著醜師囑咐,心中仔細回想著《醜麵經》中無數惡鬼體質,將多餘真氣逼迫到擴張出的體內空間之中。
以《醜麵經》擴張體質,吞食丹藥強行補充真氣,這就是醜師交給牧青羊的獨特修行之道。其間雖然要忍受無儘痛苦,但修行功效卻顯而易見。
不到小半個時辰,牧青羊又吞食了大概三十枚‘聚氣丹’,體內空間大概擴張百分之一,便已感覺到再難有絲毫進展。
“凡事都有極限,即使《醜麵經》逼迫極限也有個臨界點,我今日已經修煉過分,還是暫時停下來穩固境界吧。”
從‘玲瓏閣’換來的‘聚氣丹’還剩餘七百餘枚,足夠牧青羊修煉一段時間了。
夜黑風高,宮殿外一陣風聲響起,醜師附體的‘羅致’已經回來。
“臭小子,算你走運,原來今天這羅致前來逮捕你並非是奉了那芸妃之命,是他自作主張而已,否則的話我們可能很快就要暴露了。”
“真的?還好老天有眼……”牧青羊一陣慶幸。
“另外還有一件事,”醜師沉吟道: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在一個月內突破‘真法境’,並且救出你母後,那麼我們日後應當會在這皇宮中停留較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我們還要出入皇宮很多次,我是那個什麼‘羅致’,沒人會懷疑,但以你的身份,出入就太過不方便了,這一點我們要想辦法解決。”
牧青羊點點頭,表示讚同。
他此時對醜師這個老頑童的脾氣也算頗為了解,當即笑道:
“想必醜師你已經有辦法了吧?”
“嘿嘿,什麼辦法談不上,不過還是依照今天的情形,你繼續當你的‘莫醜’,名義上的外族‘假麵師’罷了。”
“嗯?你還要我當什麼‘假麵師’?在宮外或許可以,可這是在皇宮內啊。”
“你且聽我說,剛剛我去芸妃宮殿那邊,無意中聽聞皇宮中近來急缺一些‘玲瓏麵具’,所以要招聘一些‘假麵師’。這是天賜良機,我想我可以用羅致的身份推薦你進入其中,那樣的話,隻要你隱藏得好,沒人會發現你的真實身份。”
“急缺一些‘玲瓏麵具’?原來如此……”
牧青羊略有心動,不過隨即苦笑道:
“可是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究竟怎樣製作麵具,白天那次全憑你幫助,否則我可要當眾被拆穿了。”
“不急,宮中招聘‘假麵師’在三日之後,趁這段時間,我會將簡單的假麵之道傳授給你。”
當今大陸,不僅僅是美人族‘玲瓏玉國’,其餘許多種族都有用麵具修行的習慣,因而能夠製作各種麵具的‘假麵師’無疑是個高貴的職業。
作為一名‘假麵師’,首先要求本命五行中主金,繼而還要有較高的修為以及超乎常人的定力,這三個條件同時限製了‘假麵師’的稀缺、珍貴。
牧青羊生平見識不多,但這一點還是比較清楚,此時聽聞醜師要教他真正的‘假麵之道’,不由得一陣欣喜。
欣喜過後,牧青羊忽然想到什麼,露出苦澀笑容。
醜師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當即大喝道:
“‘假麵師’考校的是一個人的真正實力,與容貌美醜並沒有關聯,你我師徒二人雖然都是奇醜無比,但如若都能成為強大的‘假麵師’,到那時看還有誰敢瞧不起!”
當頭棒喝,讓牧青羊豁然開朗。
醜師微微一笑,繼而鄭重道:
“成為一名‘假麵師’的基礎條件共有三個,其一,本命五行主金,隻有本命主金才能操控麵具雛形,這一點你已經達到;”
“其二,心性定力要超乎常人,隻有定力超強,才能抵禦功法卷軸中的壓迫感,鍛造出高等級麵具,這方麵你有十餘年的心性磨練,更加無可挑剔;”
“至於第三,則是對修為方麵的要求,畢竟隻有具備足夠的真氣,才能對麵具進行充分打磨,這也是你目前唯一的軟肋,不過提升修為的事情急不來,還需要慢慢沉澱。”
牧青羊聽得似懂非懂,疑惑道:
“那依你所說,我已經可以成為一名‘假麵師’,隻不過還需要提升實力而已。”
“嗬嗬,也不僅如此,”
醜師笑著賣個關子,說道:
“這三者僅僅是基礎條件,另外還有一點,因為是製作麵具,總要有對應原形,就比如你們‘玲瓏玉國’中人都是戴著‘玲瓏麵具’,隻需要一個模板而已,而其他種族就不一樣了。每個‘假麵師’在製作假麵之前總要知道自己的麵具是什麼樣子,這又涉及到許多麵具圓形的問題。嗯……罷了,有些東西你暫時用不著,現在你隻需要會製作‘玲瓏麵具’即可,接下來你便先試試手吧。”
醜師不知從哪裡弄來許多麵具雛形,示意牧青羊動手操作。
牧青羊也不客氣,就地盤膝坐下,指尖頓時流出一股黑色真氣,湧入到了一件麵具雛形之中。
關於醜師所說的什麼麵具圓形,牧青羊知道的不多,但‘玲瓏玉國’中人的大致樣貌,他卻再熟悉不過。
獨特的黑色真氣流入麵具雛形之中,在牧青羊的操控下一步步雕琢打磨。
耳、眉、眼、鼻、口,精致的五官逐步成型,散發著獨有魅力。
原本製作麵具絕非如此簡單,不過牧青羊修行的《醜麵經》乃是當世罕見的神秘功法,對於人體體質有著極為獨特的作用,因而在雕琢麵具方麵也有奇效。
不多時,體內真氣消耗劇烈,牧青羊額頭冒汗,已經十分疲倦。
哢!
一聲脆響,因為真氣運行不當,牧青羊麵前的麵具雛形崩裂,功虧一簣。
他急忙補充了數十枚‘聚氣丹’,再取過一個麵具雛形,繼續打磨。
醜師還在一旁仔細講解道:
“假麵之道,在於幫助修士抵禦壓迫,參悟功法奧妙。世間有無數種族,每一個種族都有著截然不同的相貌,相貌本身又關係到種族血脈,對參悟功法至關重要,因而‘假麵師’製作出的麵具務必是針對某一種族,徹底領悟對方的相貌特征,將之融入到麵具中,這樣才有可能製作出高等級的麵具。”
“你雖然看似不像‘玲瓏玉國’中人,但對於‘玲瓏麵具’無比熟悉,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可是,醜師,如果想要成為一名頂尖‘假麵師’,那豈不是要精通無數種族的相貌特征?這怎麼可能?”
牧青羊疑惑道。
“嗬嗬,那也未必,總之這些事日後再說,你現在隻學會製作一個‘玲瓏麵具’即可。”
時光飛逝,一夜時間很快過去。
牧青羊初學製作麵具,經驗不足,一共毀掉了近十個麵具雛形,還消耗了足足兩百枚‘聚氣丹’。不過等到淩晨時候,他生平第一個‘玲瓏麵具’終於製作成功。
手中把玩著這唯美麵具,牧青羊隱約看到其中隱藏的一絲黑霧,那是殘留的《醜麵經》真氣。
這次沒有醜師幫忙,這‘玲瓏麵具’明顯不如上一個精致,不過牧青羊已經頗為滿意。
醜師笑道:
“初次練手,麵具勉勉強強達到二品,也算是不錯了。你的本命和定力都極好,唯有修為和經驗極為欠缺,不過即便如此,應該也可以進入宮中的‘玉麵堂’了。”
所謂‘玉麵堂’,乃是‘玲瓏玉國’皇宮中專門製作麵具的地方,相當於另一個‘玲瓏閣’。
‘玉麵堂’中聚集了全國最為強大的‘假麵師’,為許多王公貴族、皇室子弟以及少部分軍民提供‘玲瓏麵具’,其地位非同小可。
牧青羊若能成功進入其中,不但能夠暫時方便出入皇宮,對日後脫離牢籠,救出娥後也是一個莫大助益。
想到這裡,牧青羊心中一陣熱血澎湃,幾乎忍不住就要前去‘玉麵堂’應聘。
不過,十餘年沉澱的心性還是讓他很快平靜下來,牧青羊心知眼下的自己修為低劣,況且經驗不足,並沒有十足把握。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抓緊時間修行,並且積累經驗,至於去‘玉麵堂’的事,還是等到三日之後吧。
“醜師,這三日之內便勞煩你為我護法,我會爭取再突破到‘真元境’三重境界,到那時候,進入‘玉麵堂’便更加萬無一失了。”
“嗬嗬,你能這樣冷靜最好,我便等你三日修煉的成果,另外,這裡還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醜師大小不一的兩個眼珠子一睜一閉,透漏出一種神秘感。
“嗯?禮物?”
牧青羊呆呆地望著醜師,隻見後者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支黑色功法卷軸,卷軸上以滴血字跡刻畫著五個大字:
《蠻鬼七重勁》!
………
哢!
一聲脆響,牧青羊腳骨斷裂,摔倒在地。不過他絲毫沒有停留,而是用雙膝蹭著地麵,向不遠處的山崖爬去。
“小子,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深夜,深山峻嶺之中,陡峭的山路直通向一麵懸崖絕壁。
山路上有兩人,前方一人在艱難爬行,是個少年,後方另有一個矯健的人影迅速奔馳,話音低沉而蒼老,顯然是個老者。
這老者身穿白袍,麵容冷峻,奔跑跳躍宛如猿猴般敏捷,向離山崖頂峰不遠的少年迅速靠近。
前方的少年名叫牧青羊,顯然正在躲避白袍老者的追襲。
牧青羊隻有十三歲,眉目清秀,身材英挺,然而他的全身骨骼出奇脆弱,仿佛輕輕磕絆一下都會碎裂。
他的全身上下沾滿鮮血,全部都是一路在山岩上磨損所至。
哢!哢!
又是兩聲脆響,牧青羊的雙膝骨紛紛斷裂,這樣一來,他隻能靠著兩條手臂攀爬,宛如一隻蠕蟲一樣挪動著。好在身後那白袍老者距離頗遠,一時間並未趕到。
山路上留下一串鮮紅血跡,可想而知一路攀爬至山崖頂峰的牧青羊承受了極大痛苦。
然而,這個柔弱少年沒有發出一聲痛呼,雙目中一片清明。
十三歲該是懵懂青春的年紀,可是牧青羊的眼神卻無比清晰。
絕望。絕望到麻木。
逃。
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等到攀爬至懸崖邊的一塊岩石上,牧青羊全身骨骼已經斷裂了七七八八,他略顯稚嫩的臉上沒有絲毫神色變化,仿佛這幅皮囊已經不再有痛感。
相比起十年來忍受的非人折磨,這種斷骨之痛已經不值一提了。
崖頂那一塊岩石被月光照亮,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沒有絲毫猶豫,伸出雙臂,頭顱探到山岩之外,繼而身軀翻轉,滾落下萬丈深淵。
咚!
深淵下方傳出輕微的、身體撞擊岩石的聲響。
不過牧青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一絲內心不甘的呼喊都沒有過。
從小到大,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留戀。
……
嗒!
牧青羊滾落山崖後,白袍老者終於飛奔至崖頂。
“可惡……”
白袍老者長須飄飄,麵貌慈祥,可是他的眉宇間總是不經意流露出一絲戾氣,就好像是最嗜血無情的野獸。
他朝山崖下方略微查看一眼,神色略有不甘。
不過,很快,白袍老者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那種鄙夷不屑的神情,仿佛剛剛失去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工具。
“也罷,這小子全身骨骼中的骨質精華早已被我抽取大半,連百分之一都不剩,無骨廢人,留他何用。”
白袍老者甚至不耐煩多向山崖下看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
天骨大陸,以‘煉骨’為重。
傳說,天骨大陸曾遭遇大劫。大劫過後,所有人骨質脆弱,比之無骨的爬行動物強不了多少,也正因為這一點,大陸上所有人都需磨練骨骼。
一般人出生之時,全身骨骼極易碎裂,需要不斷磨練,這一時期稱為‘殘骨期’。
人們要從四肢骨骼開始磨練,之後一步步鍛煉胸腔骨、脊骨、顱骨,直到度過‘殘骨期’,才算在這大陸上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殘骨期’之後便是‘淬骨境’,‘淬骨境’又分為許多境界,一步步通往強者巔峰。
然而,如若連‘殘骨期’都無法度過,那麼就注定一世廢人,連生存都難以保障。
相比人類,天骨大陸上的凶獸們要幸運得多,它們天生骨質堅硬,不需度過‘殘骨期’。但也因為這一點,凶獸成為天骨大陸上所有人獵殺的對象,因為強大的凶獸骨骼極為珍貴,可以製作骨液,幫助修士們強化骨骼。
天骨大陸上,眾多帝國、宗派、族群林立。
這裡是大秦帝國,牧青羊所在的地方叫‘盧山部落’,是一個專門為帝國、宗派等勢力提供獸骨的小型部落。
那名白袍老者名叫盧亞子,是‘盧山部落’中受人尊敬的強者。
牧青羊滾落的山崖,名叫‘盧山崖’。
牧青羊是個孤兒,三歲時候被盧亞子收養,不過盧亞子並不是好心,他是看中了牧青羊身體裡極為珍貴的骨質天賦。
盧亞子善於偽裝,他絕不是表麵看去溫和慈祥的老爺爺,更不是什麼值得受人尊敬的強者。
他是個不擇手段的禽獸。
十年來,盧亞子以種種可怕手段,將牧青羊體內的骨質精華抽離,並將其製作為骨液。而浸泡這種骨液,能夠幫助盧亞子提升修為。
抽離骨質,意味著剝奪一個人的生命精華,其中的痛楚簡直非人類可以忍受。
而這種折磨,從牧青羊三歲開始的十年內,曆經無數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牧青羊天生骨質強大,骨質受損之後還能迅速再生,這就是盧亞子收養牧青羊的原因。
但即便這樣,他也無法經受盧亞子日複一日的剝削。
依照天骨大陸上的一般規律,幼兒成長到六歲的時候可以‘磨練四肢’,行走奔跑無礙;十歲時‘胸腔成型’,身體健壯;十五歲左右‘脊骨立錐’,已經可以初步搏鬥;二十歲‘顱骨開化’,至此便算是度過了漫長的‘殘骨期’。
但牧青羊被盧亞子殘酷壓榨十年,骨骼中精華殆儘,直到十三歲的時候還如同三歲幼兒一般,四肢脆弱易裂,胸腔無骨,連日常自理都無法辦到。
弱肉強食,生存法則,這一點在人人狩獵的‘盧山部落’中顯得更加分明。
‘盧山部落’的獵人們不知道盧亞子對牧青羊殘酷壓榨,以為他天生骨質殘疾,因而嘲笑他為‘無骨廢人’。
牧青羊大多數日夜被盧亞子囚禁,被一次又一次剝奪骨質精華,即使僥幸與‘盧山部落’中人接觸,也換來一次又一次的鄙夷和白眼。
在外人看來,牧青羊是被盧亞子好心收養的,不過是他自己不爭氣,反倒拖了盧亞子的後腿。
受儘十年非人壓榨,牧青羊終於在一天深夜逃出‘盧山部落’。
他自知早已沒有能力在這世上生存,因而一路跌跌撞撞,直奔‘盧山崖’跳崖求死。
牧青羊生無所戀,心中唯一念頭便是不再麵對盧亞子的殘酷虐待。
他有恨,但是無力報複。
既然自己沒有能力複仇,那便死後化作冤魂厲鬼,日夜咆哮,請求老天懲罰那盧亞子!
……
‘盧山崖’下乃是無儘深山,其中潛伏著無數凶獸,極為凶險,許多部落的獵人雖然來到山林中獵殺凶獸,但也絕不敢太過深入。
砰!
一具屍體從山崖下滾落下來,頓時引發周邊眾多凶獸靠攏,一個個奇異而強大的凶獸圍在山崖下方,發出陣陣嘶吼聲。
準確來說,這還不是一具屍體,雖然此人早已重傷待死,卻在滾落山崖的時候被連續緩衝減速,還僥幸殘留著最後一口氣。
“竟然還沒有死嗎……老天,你讓我苟延殘喘,難道是給我複仇的機會?”
牧青羊平躺在地麵上,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他斷裂的骨頭早已在滾落山崖之際便已經化為粉末,現在殘留在身體裡的不過是一些骨質殘渣而已。
牧青羊已經徹底變為一個‘無骨廢人’,更何況掉落在這凶獸群中,更是連最後一絲生機都沒有了。
“啊!!!!!!”
牧青羊仰天咆哮,恨盧亞子十年來的虐待壓榨,恨‘盧山部落’中所有人愚昧無知、冷眼相對,恨蒼天對他如此不公,即便留他一口氣,也沒有給他一個複仇的機會。
咆哮聲震動山林,眾多凶獸嘶吼不休,仿佛也在宣泄著什麼。
嗡!
想必是人之將死,天意垂憐。
牧青羊正在閉目待死,突然間,他脆弱的身軀震動了一下,那些粉碎的骨頭中隱隱散發出一股蒙蒙之氣,籠罩牧青羊全身。
這股氣息呈現灰色,輕盈淡薄,卻流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死亡味道。
灰色氣體籠罩牧青羊全身,揮發出不知名的可怕力量,連那些強大的凶獸都嚇得匍匐在地,仿佛遇到克星一般。
就在這時,牧青羊身軀微顫,那些碎裂的骨頭粉末一絲一毫地凝聚,不久便全部長成了。
腿骨、臂骨、胸骨、肋骨、脊骨……
碎骨凝聚,骨骼重生,這一幕簡直不可思議。
顯然,一切緣由都是因為那一縷灰色氣體。
牧青羊微微動了動雙腳,緩緩站起身來,圍繞在他身旁的許多凶獸立即四散逃去。
“骨氣……這是骨氣嗎?”
牧青羊眼神呆滯,看向體內那一縷灰色氣體,心中默默喃喃著,他雖然被盧亞子囚禁十年,但關於‘天骨大陸’上的一些傳聞卻還知道一些。
禍兮福所倚,天骨大陸大劫後,所有人都麵臨著骨骼殘損的困境,但不久後人們發現,有極少數人在骨質之中蘊藏著一縷氣息,這種氣息十分強大,可以幫助人們增進修為,乃至於融化骨骼,成為一名化骨師。
這種氣體被人們稱作‘骨氣’。
‘骨氣’乃是先天而生,並不是後天鍛造。‘骨氣’種類頗多,不過天骨大陸上能夠擁有‘骨氣’的人卻少之又少,簡直萬中無一。
牧青羊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十年來受儘苦楚,被人嘲笑為‘無骨廢人’,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無骨廢人’,卻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骨氣’。
‘骨氣’之威,連那許多凶獸都倉皇逃竄。
喜悅來得太突然,否極泰來,讓牧青羊恍如身在夢中。
牧青羊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存的希望,他試著催動體內的那一縷灰色氣體,便見到那灰色氣體影影綽綽,散發出體外,繼而逐漸形成一個圖案。
那是一個巨大的字體:
葬!
……
時光流逝,牧青羊再次出現在‘盧山部落’時已經是一年以後。
‘盧山部落’建在‘盧山崖’以下的山腰處,這裡地勢頗高,既可以阻擋山下的凶獸來襲,又可以隨時下山獵殺凶獸,獲得獸骨。
‘盧山部落’雖是小型部落,不過部落中有數百人口,也有不少強者。
部落依山而建,房屋密集,人聲嘈雜,幾個穿著獸皮的孩童正在部落空地中嬉笑玩鬨。
六歲‘磨練四肢’,行走奔跑無礙;十歲‘胸腔成型’,身體逐漸長成;十五歲,‘脊骨立錐’,已經可以簡單搏鬥;二十歲,‘顱骨開化’,度過‘殘骨期’,能與野獸爭鋒!
這是天骨大陸的最普遍規律,但也有例外。
從前的牧青羊骨質奇特,三歲時從身體中抽離的骨質精華,已經可以讓‘淬骨境’的盧亞子提升修為,隻可惜……
一年以前,牧青羊連眼前這些六歲會奔跑的孩童都要羨慕,更不要說部落裡‘胸腔成型’、‘脊骨立錐’的其他年輕人。
牧青羊低垂的雙目中流露出一絲愴然,不過更多的,卻是慶幸。
不錯,是慶幸!
一年時間,牧青羊已經變得不同了。
……
嗒!
一個六歲孩童在奔跑時摔倒在地,剛剛長成的腳骨斷裂開來,緊接著便開始放聲大哭。
牧青羊猶豫了一下,想要上前扶起。
“住手!什麼人!”
部落裡的其他人早已驚動,一個個飛奔而來,對牧青羊充滿敵意。
也難怪,此時的牧青羊全身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一點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年輕人,反倒像是個不知來曆的野蠻怪人。
哢!
牧青羊剛剛伸出雙手,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迅速飛掠而來,右腳猛地一點,便將牧青羊的左手腕骨打斷了。
牧青羊眉頭微皺,一句話都沒有說,他恍惚認出了眼前的年輕人。
年輕人是那六歲孩童的親哥哥,名叫盧斐,十四歲‘脊骨立錐’,至今十九歲,距離‘顱骨開化’不遠,算是部落中的少年英俊。
“怎麼回事?”
“什麼人敢來我‘盧山部落’撒野!”
盧斐之後,部落中的許多人趕來,包括一些已經度過‘殘骨期’的成年人。
這些部落強者紛紛包圍向牧青羊,怒目相視,以為是牧青羊傷了那孩子。
此時的盧斐已經知道自己誤會彆人,更加失手傷了對方,不過他為了避免旁人責備,非但不認錯,反而順水推舟,怒指著牧青羊喝道: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害我弟弟絆倒!快說!”
“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的……”
牧青羊話音謙卑,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的歹毒而生氣。
他耷拉著腕骨折斷的左手,在人群中連忙作揖。
“嗯?你是牧青羊?盧亞子大師撿回來的那個孩子?”
有人眼尖,終於認出了牧青羊的身份。
雖然牧青羊被盧亞子囚禁十年,很少與部落中人接觸,雖然他已經失蹤了一年,可是這個‘盧山部落’中還是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的。
“咦?果真是他?是那個‘無骨廢人’,難怪被盧斐一腳便踢斷了腕骨。”
“怎麼變成這幅德行,他不是應該在盧亞子大師的莊園裡看家的嗎?”
“哈哈哈哈……得了吧,一個爬蟲,看什麼家!也虧得大師好心,竟然養了一個廢物十幾年,哼!”
在眾人看來,眼前的牧青羊與從前見到的沒什麼兩樣,雖然已經十四歲了,全身骨頭卻脆弱得可憐,隻怕連走動都成問題。
這隻‘爬蟲’很少離開盧亞子的莊園,不過隻要一出來,就會變成大家的笑柄。
“嗯?牧青羊?是你?”
眾人正在嘲笑,一個中年人忽然走了過來,神色略顯詫異。
這中年人三十餘歲,虎背熊腰,骨骼精強,一路走來,眾人對其畢恭畢敬,顯得十分尊崇。
牧青羊認得,此人叫盧有道,乃是整個‘盧山部落’一族的族長,‘淬骨境’高手,更和盧亞子是忘年之交的好友!
一個部落中總要有一個挑大梁的高手,盧有道就是這種人,每年部落中獵取的獸骨,也是虧得他下山入城,才能換取許多珍貴的東西。
顯然,盧有道對牧青羊的出現極為詫異,隻聽他道:
“牧青羊,我聽盧大師說,你早在一個月前便自己走失了,他還辛苦找尋了你多日,怎麼今天你……哦,還有,盧大師今天去山下獵殺凶獸,應該要等到深夜才能回來。”
“哈,這個爬蟲走失一個月,卻還能活著回來,也算是走運了。”
“怪不得是這幅德行。”
對於眾人的嘲笑,牧青羊並沒有聽在耳中,而是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心想:
“果然不錯,一年前我跳下山崖,盧亞子並沒有對這些人說實話,他要掩藏自己的罪行,便謊稱我自己走失了!另外,今日正好是本月中旬,是他一向下山獵取凶獸的日子,隻有到深夜時候才會回來……”
憑著對盧亞子的極度了解,牧青羊幸運度過一劫。
很快,他順著盧有道的話解釋起來:
“額……是的,族長,一個月前我自己走失,不過還好我在山下一個洞穴中找到一些凶獸屍體,每日以凶獸屍體為食,便活了下來。後來我找到返回的路,一直走了三天才回到這裡。”
“哦?是這樣?”
盧有道淡然一笑,道:
“也好,晚上盧大師見到你回來,應該會很開心的,你這就回去吧。”
“是,多謝族長。”
人群散開,留出一條通道,牧青羊步履蹣跚地向外走去。
“哼,廢人……”
牧青羊跨出人群的那一刻,身旁的盧斐忽然伸出左腿攔在他腳下。
牧青羊注意到了,不過他並沒有躲閃。
啪!
牧青羊腳骨斷裂,結結實實摔了一個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見狀,眾人發出陣陣哄笑聲,連盧有道眼中殘留的那一絲疑惑都迅速散去了。
“嗬嗬,對不起,對不起……”
牧青羊狼狽地爬起身,傻笑了幾句,繼而拖著斷手斷腳向部落西北方一個小型莊園走去。
……
部落西北角便是盧亞子的莊園,莊園雖小,但四周環境清幽,建築優雅,足可以見盧亞子在‘盧山部落’中地位非凡。
這莊園乃是部落中的一個禁地,尋常時候除了族長盧有道,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當然,牧青羊也是個例外。
牧青羊一瘸一拐地走進莊園,對身後的陣陣嘲笑聲置之不理。
他像是一個懦夫。
然而,遠離眾人視線的那一刻,他變了。
哢!哢!
原本斷裂的腕骨、腳骨瞬間愈合,骨質堅韌,仿佛從未受傷。
牧青羊的全身骨骼都在變化著,隻見一股蒙蒙灰色氣體流遍全身,一股煥然新生的強大力量在他的骨質中醞釀著,由脆弱、不堪一擊,變至堅韌無比。
他四肢強健,胸骨、肋骨、脊骨無不堅韌飽滿,他左臂中的臂骨不是普通白色,而是一種詭異的金色,宛如獸骨一般!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連他頭顱中的兩塊顱骨都隱隱發亮,距離開化不遠。
不錯!
‘磨練四肢’,‘胸腔成型’,‘脊骨立錐’,此時的牧青羊已經度過大半個‘殘骨期’。
一年前他是‘無骨廢人’,一年後他以十四歲的年齡,卻已距離‘顱骨開化’不遠!
這種速度,比尋常人早了足足六年!
這一切變化都發生在一年之內。
牧青羊還記得,那晚他跳落懸崖,卻意外在身體裡激發‘骨氣’。
這種‘骨氣’在最初時候隱約形成一個‘葬’字,因而牧青羊稱它為‘葬氣’。
就是因為這一縷‘葬氣’,牧青羊脆弱的骨頭在重傷之後迅速愈合,而且展現出一種可怕的修複能力。
身懷‘葬氣’一年,牧青羊跨過大半個‘殘骨期’,甚至隱約覺得自己已經恢複了一絲本應有的骨質天賦!
不過這還不夠,他要複仇,盧亞子帶給他的十年痛苦不會這樣輕易抵消。
牧青羊在‘盧山崖’下生活一年,時時刻刻與凶獸搏鬥,學習凶獸的搏鬥技巧,感染凶獸的嗜血凶性。
他身體裡那一根金色的左臂骨不屬於自己,而是在一次巧合當中得到的凶獸臂骨。
牧青羊還記得,那是一隻死去的凶獸,骨質堅硬如鐵,絕對是‘淬骨境’頂峰的存在!
機遇難得,那時的牧青羊心中便湧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自己雖然快要度過‘殘骨期’,但要對付‘淬骨境’的盧亞子還遠遠不夠,隻有利用這‘淬骨境’頂峰的凶獸獸骨,才有一絲機會!
依靠著詭異的‘葬氣’,牧青羊硬生生將自己已經成型的臂骨粉碎,繼而將金色獸骨插入身體,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一年時間,牧青羊變了。
他得到了神秘的骨氣,‘葬氣’!
他恢複了部分骨質天賦,以十四歲之齡即將度過‘殘骨期’!
他從師於凶獸,學習搏鬥技巧,甚至有一根強大的凶獸臂骨!
最重要的是,他懂得隱忍,隻為了返回‘盧山部落’,找盧亞子複仇!
凶獸懂得隱忍,凶獸懂得偽裝,此時的牧青羊就是一頭凶獸!
對於‘盧山部落’族人的嘲笑,牧青羊可以不屑一顧,因為他還有更大的仇恨等著自己!
……
天色已晚,牧青羊收拾心神,跨入了莊園內的一間矮小房屋內。
牧青羊還記得,每次盧亞子從山下回來,總要到這件房屋內修行一段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