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楊二的關於‘傻叉’的話,使我自己暈了過去。醒過來後,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把楊二的故事寫下來,寫成小說,那將是我第一本小說。如果這本書會大獲成功的話,那麼以後我就會成為職業小說家。我決定,我要寫小說。我一邊寫小說,一邊積極投稿。從某種意義上講,詩和小說有相通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和楊二有相通的地方。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要寫小說,而楊二要寫詩的緣故。到目前為止,我寫的小說也一本都沒有印出來——其實,就這一本,都還沒寫好。這有兩方麵的原因,一是,我不願拿出手去,雖然是敝帚,但我很自珍,這種情況下,當然會有很多的報刊雜誌和出版社找我要稿子,但我就是不給;第二種情況就是,彆人不願刊登,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會很努力地到處寄去我的小說樣稿,但就是沒有一家單位願意接受。這就是說,我寫的都是些垃囘圾。我不知道,哪種情況更接近真實。但有一件事是沒有改變的,那就是:我會一直寫下去,不管能不能被發表,能不能出版,我都要寫下去,這個關於楊二的故事對我來說無比重要。我不願拿去發表,還潛在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跟楊二所說的原因有聯係——那就是:那都是些誰都看不懂的東西,連我自己都不懂,因為隻有我們兩個是‘傻叉’嘛。
楊二就是這樣跟我說:在我聽到‘傻叉’之後,我便覺得我的世界一團糟了,便寫些不可名狀的東西了。這東西有可能是詩,也有可能是小說,還有可能是散文或者彆的什麼文體(楊二隻寫了詩,我隻寫了小說),更大的可能是一堆垃囘圾。總之,誰也看不懂,我如果就這樣貿然拿去發表的話,會笑掉彆人大牙的,我畢竟不願貽笑大方。之前我不這樣,之前我隻寫一些積極向上,健康明快的詩,那時我寫的詩誰都能看懂,但誰都不看。那時的我還是一個樂觀,有革新精神的少年,但現在,我看上去老了20歲。如果有機會讓你們看到我的樣子的話,你們一定不要奇怪,我實際上隻有24歲,不是44歲或者更多,那兩個字——‘傻叉’——看起來把我毀了。
對於這兩個字,我有必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我聽到這樣兩個字,就會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了,而且我為什麼要用‘傻叉’這樣兩個字。眾所周知,‘傻叉’是用來罵腦筋不太正常的人或這樣的人做的事情。‘×’在這裡表示某種東西,這樣的東西,作為男人是沒有的。因為我很尊重這樣的東西,所以,我就用‘×’符號代替了。這些都是我後來多方打聽,從知意外的女人,或者萬事通們那裡才得到這樣的結論,為此,我花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在沒打聽清楚以前,我簡直不知道這樣的兩個字所代表什麼積極意義。當時,我隻知道‘傻’字是什麼意思,因為語文課本裡有這樣的內容,但是‘傻叉’這樣的兩個字,語文課本或者字典裡都沒有。當時,我對於這兩個字連在一起所表示的意思並沒有底,但我又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在聽到這樣的兩個字後,就覺得自己一團糟了呢,這一點,很難解釋清楚。索性,我什麼都不說了。隻是要說的是我聽到這兩個字後,我不但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了起來,甚至,整個世界好像都‘傻叉’了起來。這就是我為什麼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的緣故。
對於‘傻叉’這件事情本身,我有要說的。人在出生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就好像在沒寫小說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寫小說;在沒遇到楊二之前,我不知道有一個楊二會讓我寫小說一樣。楊二告訴我說,在沒聽到‘傻叉’之前,他並不知道他的世界會一團糟。我以為他說的很對,在情在理,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下雨淋濕我們的道路。
在這本書裡,有些地方由第一人稱寫成,有些地方由第三人稱寫成,我並沒有故弄玄虛或者賣弄的嫌疑,我也沒有故意要這樣做,這一切都這樣自然而然形成了。不過我要說明一下,如果第一人稱那麼就一定是我轉述的楊二的語言,第三人稱就是我自己組織的語言,但故事的核心人物都是楊二,跟我的關係不大。我是可有可無的——在某種程度上,我可以不用出現也能寫好楊二的故事,但我剛開始學寫小說,彆人說這樣寫好,我就這樣寫吧。
那時,我不會寫詩,也不知道詩是什麼東西;那時,我生活一片陽光;那時,我給自己定了許多目標,即便明知自己做不到。我定下許多目標的目的就是為了向彆人證明我的生活一片陽光。我同時又是一個奮發圖強的少年。那時,我並不知道以後自己會變成‘傻叉’,要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給自己定那麼多的目標了。但聽到‘傻叉’之後,我變了,我學會了寫詩,並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了,這又是為什麼呢。
(有時候我覺得楊二的話前後矛盾,但我不準備跟他分析原因——因為原因不用分析的呀,楊二是‘傻叉’啊,你還能要求什麼)。
從我出生到現在,我活過了24個年頭(不是44)。如果用算術上加減乘除一下,可能是八千七百六十天左右,如果杜甫老人家說的正確的話,我離七十古稀也就隻差46年了。生命活過去了1/3。快而立的人了,卻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了起來,這不是一個好現象。我有時就奇怪了,為什麼不是生下來就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而非要是現在呢。《鐵皮鼓》中的小奧斯卡從出生就決定不長個,但直到他三歲的時候,他才實現他的願望——在一次偶然事故後,他就不再長個。他就用三歲小孩子的眼光看世界,他也覺得這樣的世界一團糟。不過,他要是活到24歲,正是奮發有為的年紀,就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了——不是三歲,那太小,有一定的心理優勢——的話,他還會不會覺得不長個是件好事呢。當然,我不是奧斯卡,奧斯卡也不是我。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值得我去反思的事情。畢竟後來奧斯卡看開了,他又開始長個頭了,也就是說,對應到楊二這邊的話,他應該覺得這個世界會一點點地好起來,直到令他滿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