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學(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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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距大學畢業還有半年時間,可是,身為大四學生,我和我的同學們卻永遠地告彆了大學生活。學校單方麵把最後的一個學期定為實習期,也就是學費照收,但課卻可以不上,讓學生自己出來找工作,至於能否找到工作、找到什麼樣的工作,學校是一概不管的,絕情程度堪比曾經親密的無情男女。我也懶得提這所大學,因它過分平庸,平庸到我以它為恥的程度。

從大學校園走出,踏入社會,意味著要自力更生,自然不能再開口向家裡要錢。要謀生,首先得找一份工作。於是,在老家度過元宵節之後,我來到了石家莊。選擇在石家莊這座城市工作的原因很簡單:我的叔叔在這裡。因為沒有去過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所以我覺得石家莊還不錯。

找工作的第一步,我去參加了一個戶外的大型人才招聘會。那天,我起了個大早,約了大學同學劉儲一同前往。出發前的一開始我就感到一股緊迫感,公交站牌前,一大堆人圍在一起,一輛公交車駛來,頃刻間,眾人爭相往車門湧。一米多寬的車門不足以讓一堆人同時通過,於是造成猛擠現象,女生尖叫,男生叫罵,司機喝斥。費了半天勁,我們終於擠上車。直到車上再不能擠上去人時,車門勉強關上,公交車徐徐向前近。

招聘會現場人潮湧動,異常嘈雜。數以萬計的大學畢業生聚集在此,場景十分壯觀,大有毛主席在天安門接見紅衛兵的陣勢。茫茫人海裡,大群的年青人手揮簡曆,在招聘攤位前艱難挪步。

我感歎了一句“需要工作的人真他媽多”,開始順著招聘攤位小心移動,在這裡我見到了各式各樣的公司的簡介,遇到有意向的招聘要求就投去一張簡曆。一上午下來,才逛了三分之一。這時,我們的手機沒有信號,電話打不出去,也接不進來,完全與外界中斷了聯係。

離開招聘會現場,手機恢複了信號,我也恢複了思考的能力,開始和劉儲分頭行動。

當天下午,我就接到要麵試的電話。我選擇的交通工具是我叔叔送給我的一輛七成新的二六飛鴿自行車。

由於初次來石家莊,我隻好揣一張市區地圖按圖索驥。陌生感讓我對新的環境充滿新奇,我隨著騎單車的人群穿行在大馬路上,頗有興致地觀察著沿途風景。

起初的麵試不太順利,因為沒有工作經驗和說謊經驗,麵試時總有犯人受審的錯位,回答問題始終不能鎮定。

幾天的奔波、接連的數次麵試,讓我極度疲憊,我像個四處尋找棲息地的流浪貓,各種人在考驗著我的捕鼠能力,而我對自己卻沒信心,因我不是貓頭鷹,又沒有捕鼠器。

劉儲和我的遭遇幾乎相同,他向我訴苦:“沒想到工作這麼難找,每天麵試,每天失望……”

我安慰他,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彆著急,慢慢來吧!”

“現在才知道咱們在學校裡學的東西根本就用不上。”

“那有什麼辦法,抱怨有個屁用?”

“實在不行,我就不乾咱們專業了,去跑業務!”

“你以為跑業務那麼容易乾呀?”

劉儲一臉無奈,“我現在也不知道該乾什麼了?”

“首先,你要根據自己的特長考慮工作,想想你能乾點什麼,找一個工作先乾著!”

“我的特長是唱歌,可派不是用場啊,咱們又不能去當陪唱!”

“我的特長還是‘扯淡’呢!可誰他媽像你這樣願意聽我扯淡,還付給我錢?”

劉儲笑過之後,臉色顯得更加沮喪,“我現在又迷茫,又無助,實在是不知道接下來該乾點什麼?”

我歎了一口氣,說:“找個工作先乾著再說吧!”

一開始,我寄居在我叔叔家。大學期間,我不可避免地養成了晚睡晚起的不良習慣。可現在情形不同了,睡得晚,早晨也不能晚起。因為,我要開始工作了,昨天通過了一家叫做“粉紅娘子”的影樓的複試。

七點,我被嬸嬸叫醒,在吃過她做的早餐之後,我騎單車去上班。

影樓的後期製作間是一個一百來平米的屋子,裡麵擺著四排電腦,三十多個工作人員之中僅有四名女性。我們的具體工作就是把拍攝好的婚紗照上麵的男女主人公做最大化的美化,譬如把皺紋或眼袋抹去,把雀斑等斑點淨化,把單眼皮做成雙眼皮。

開始,我跟著一個同事學習PS技巧。這份工作看似需要很多的技術,其實它有具體的操作流程,分工明確,步驟重複,在熟練之後,最重要的是需要極大的耐心。

我不喜歡這樣經過設計的照片,我覺得姑娘們在自然的狀態下才是可信的,偽裝和修飾容易混淆視聽,看起來不錯,可是不真實,最後出來的效果就像這個社會,它總是被美化,一直不能以本來的麵目示人。

通過交談,我了解到了一些公司的運營狀態和工資情況。

當我說到對工資標準不知情時,同事表示很驚訝,問:“老板沒跟你說工資啊?”

“我是想剛開始工作,能多學習點東西……”

“一看你就是剛畢業的學生,老板們坑的就是你們這些人,讓乾很多的活,卻給很少的工資。”同事告訴我實情,“這兒一個月的基本工資才五百,加上提成,像我,最多時一個月才拿一千七八,從來沒有超過過兩千,不忙的時候,還拿過五六百。而且,還有一點是針對你們新員工的——實習期三個月,這三個月是沒有任何提成的!”

“你乾這份工作多久了?”

“將近兩年了。”同事誠懇地對我說,“你要想乾影樓這一塊的工作,不如先去當攝影助理,工資雖然少,熬個一兩年,有機會熬成攝影師,攝影師的工資最少兩千!”

對照這幾天我的觀察,我知道同事所言屬實。薪酬不高也就罷了,關鍵是這份工作太單調了,完全沒有新鮮感,不是我喜歡的。

我權衡了一下,堅決辭職了——當然這幾天的工資是沒有的。

工作還得繼續找,我找出在招聘會上買的報紙,仔細查看各用人單位的招聘簡介和職位要求。忽然間,我想起招聘會那天現場外的一個中年卷發男子,他開一輛大眾汽車,車身上貼著招聘簡章。當時,我給他看了自己的平麵設計作品,他表示很滿意,並給了我一張名片。

我找出那張名片,德訊品牌策劃與設計機構,總經理:楊桂宏。背附:品牌形象設計、推廣策劃、商業展示、標示標牌、廣告發布。

我看到上麵印有網址,就去網吧查詢這個公司的信息。

大致了解了這個公司的情況之後,我去看了大學時期的女朋友於娜的QQ空間。我完全愣住了,因為看到了她宣布結婚的消息,還有一組拍攝精美的婚紗照。照片上的她濃妝豔抹,像個小婦人,和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相依偎,一臉看似幸福的笑容。

待到我緩過神來之後,我找出於娜的手機號,撥了過去,當我聽到“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時,我更加恍惚。畢業之時,於娜表示要回到原來的城市,我和她雖然沒有正式提出分手,但是我也知道將來我們不會在一起。

現在,才兩個月未見,我的不幸卻要和她的幸福糾纏,想想,愛情真是迷幻,人心真是多變。

我無精打采地走出網吧,蹲坐在公路邊,看著來往的車輛,拚命回憶著與她在一起的片段,一種對美好事物遺失的缺憾令我抓狂:是因為我不願意麵對她的離去,懊惱,痛恨。或者,當時我應該遷就她,去她所在的城市?是什麼原因令她終止了與我的交往,就連終身大事也不通知我?

一連串的問題讓我想到整個人都膨脹起來,頭要爆炸似的。

木已成舟,最終也隻有任她去了。我覺得自己必須得改變了,做人態度或處事方式。雖然還不知道怎麼具體去做。

悲傷,隻能獨自消化。自己的胃的問題,喝雞湯也解決不了。

關於此事,我對誰都沒有提起。

為了不陷進這個問題中,我決定暫時逃避,先找到工作再說,革命路上,隻好把愛情先放到一邊了。

穩定了一下情緒,我撥通了楊桂宏的電話。

楊桂宏對我還留有印象,他以親切的口氣說:“陳平啊,我記得你,你過來吧,到公司詳談!”

我按照他的指示,騎自行車來到麵試地點,一座住宅樓的十一層的一個房間。

楊桂宏打開門,客氣地招呼我。

我走進去,屋裡牆壁乾淨,有些石灰味,像是裝修不久的樣子。牆體和屋頂裝飾簡單,靠窗處有一個大桌子,不遠處的電腦桌上放一台黑色電腦,旁邊是一台飲水機,再就是一個茶幾、兩邊兩個黑色沙發。

自我介紹之後,楊桂宏在大桌下拉出一個椅子,對我說:“坐、坐。”

我坐下,側頭掃視桌上的文件。

楊桂宏拿紙杯,給我接了一杯溫水。

我接過,道了聲“謝謝!”

楊桂宏坐在我的對麵,用不可揣測的目光看我。

我有些不自在,拿起紙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水。

楊桂宏開口:“這是咱們公司的一個辦公地點,算是分支,最近才搬過來,設施還不太全,這幾天我會想辦法進行完善……”

接下來,楊桂宏談了一套公司的發展前景。

我問:“那我的具體工作是乾什麼?”

“你負責公司的設計這一塊,當然我希望你能全麵的發展,你現在才走出校門,對社會的了解還不深刻,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一些作為過來人的經驗,以便你不會去走彎路。對於你們年輕人來說,過早碰壁會使你們看到社會的太多的陰暗麵,可能你就會變得意誌消沉……”

我默默地聽著,猶如聽思想教育課似的,有些不耐煩,但是也不好意思打斷他,隻能希望他不要講太多。

窗外的一縷陽光斜射到楊桂宏臉上,讓他的卷發看上去更黃了。這時,他已經停止暢想未來,開始追憶他的創業經曆。我默默地聽著,感覺他臉上充滿了一種中年男人特有的落寞。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我終於忍到楊桂宏說及現在,他開始談起工資,“剛開始呢,咱們的工資不會太高,這方麵你有什麼要求呢?”

我說:“我對工資的要求不高,能維持我現在的生活就行。”

“那就好。是這樣的,小陳,你看第一個月裡,我也不會讓你乾太重的活,你就著重了解公司的運營情況,先把工作流程熟悉一下。第一個月給你五百塊,第二個月六百,以後會給你再漲,你看怎麼樣?”

我聽到這個數字,腦子裡閃現出歌手伍佰的樣子。雖然我喜歡伍佰,可是為了避免成為一半的他,我沒有立刻答複,說:“我再考慮一下吧?”

楊桂宏說:“剛開始工作,我希望你不要太看重短期利益了,你要來我這兒上班,我會給你提供一個好的長遠的發展平台。”

我點點頭,強笑著,說:“我會慎重考慮的。”

楊桂宏站起來,說:“那就這樣吧,希望你明天能過來上班!”

我走出房間,覺得這個人不太靠譜,讓我想到了道貌岸然。聽一個陌生人乾扯了半天,我得出了一個結論:適時沉默,有時候不失為一次明智的舉動。

第二天,我沒有去楊桂宏的公司報到。我吃過嬸嬸做的早餐,獨自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上街。

寒意退去,太陽光普照大地,天氣變得溫和,春風夾著灰塵吹來。風沙過後,春意顯得尤為難得,赤裸了一冬的楊柳開始恢複風采,吐露著青翠的嫩葉。毛白楊的花落了,馬路兩邊散了一地,任由行人和車輛軋癟。

我在報刊亭買了一份當天的招聘報紙,開始翻看,尋找可能的工作崗位,然後一一打電話詢問。

我一般都開門見山,“喂,您好!”

“哪位?”

“咱們那兒是招聘平麵設計師嗎?”

“嗯。”

“我想過去應聘!”

“你以前乾過嗎?”

“沒有,我才大學畢業。”

“那不行,咱們這兒不招沒有工作經驗的。”

我數次失落地掛斷電話,用人單位好像統一了口徑一般,幾乎都用同一套話語應對。對一個還沒拿到畢業證的大學生而言,社會實踐都沒參加過幾次,更彆說實質性的工作了,上哪兒要工作經驗?學曆不高,專業不精,一項都不符合用人單位的要求,我直感覺大學上得有些虧本,曾用心學的知識技能派不上用場,更可氣的是:對於這些,我自己原來竟然不知道,老師們也不曾告訴過我,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感湧上。

我知道抱怨無濟於事,在罵過了不具體的教育製度之後,我接著翻看報紙。

再次鎖定一個工作單位,我撥通電話,直接問:“您好,健馬裝飾嗎?你那兒還招聘人才嗎?招應屆畢業生嗎?”

“沒關係,沒有工作經驗可以學,你過來麵試吧!”

我有些高興,想:這家公司挺人性化的,值得去麵試。

按照對方提供的線路,我順利地來到了這個公司。

公司位於馬路邊一所小學的旁邊,紅底白字的招牌沒甚獨特之處,推玻璃門進去,前廳的正對門的牆壁上有幾個紅色大字“健馬裝飾工程有限公司”,右邊擺著一排桌子,四台電腦,一部打印機,左邊是一台寫真機。一個身著灰色休閒服的清瘦男子負責接待我,他坐在我對麵,兩顆裸露在外的大門牙尤為顯眼。他看著我的簡曆,很細致地問了我的情況,之後讓我按照他的要求設計圖片。

我一一完成,然後給他看。

他看過之後,評價道:“做得一般,你沒有做過這方麵的設計吧?”

我如實相告:“沒有實際設計過!”

“關係不大,時間長了就熟練了。”他坐到我的對麵,向我介紹了具體工作,然後問,“你有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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