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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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小絮忘了自己是從哪兒聽來的一句話,簡潔明了的八個字——“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她原本還覺得這句話根本就是毫無邏輯可言的瞎說。可是現在,她卻信了。
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成了死過一次的人。那天沒有課,傍晚,辛小絮的母親過生日,她從所在的大學裡出來穿過馬路去對麵的鮮花店給母親買康乃馨。從花店抱著一大束康乃馨出來,還沒走兩步,她就被從樓上居民家裡掉下來的花盆砸死了。
靈魂就那麼慢慢地從失血過多的身體中抽離,然後輕飄飄的向上,再向上。最後,辛小絮的魂魄就漂浮在空中,俯視著已經沒有呼吸和心跳的自己。她躺在血泊裡,嘴角還微微向上揚著,好像還在想著今天給母親買的禮物母親如果看到,一定會開心的合不攏嘴。
她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更來不及驚訝。一切都來得太突然,突然得讓人連躲閃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生生的被命運砸中。辛小絮的魂魄悲憫地彆過頭,心裡有些哀傷。
自己,就這樣,死掉了?那速度可真快啊,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挨了一下子,然後就死掉了?她才不甘心!
辛小絮想,她可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已經活夠了,到了該死的年紀了。
“喂,你該走了,彆拖拖拉拉的。”小絮正在胡思亂想著,眼淚也沒來得及擦,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就本能地轉過頭去——說話的是一名穿著黑西裝打了紅色領結的小男孩,大約隻有七八歲的樣子。正是天真爛漫的好年紀。
“喂,你才該走了,我又不認識你,休想和我套什麼近乎!”小絮其實也並不是什麼牙尖嘴利的姑娘,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想說什麼他還管得了?
“哼,誰和你這鬼魂兒套什麼近乎!”黑色小西裝紅領結的小男孩搖頭晃腦,轉過頭望了一眼身後出現的一身白色長衫的高瘦男子,翻了個大白眼,一揮手對身後的瘦高個兒說,“老白,你不跟著小丫頭介紹介紹咱倆什麼來曆?”
“哦,你,看著我的眼睛!”那個被小男孩叫做“老白”的瘦高個兒走上前,就站在辛小絮的麵前,辛小絮覺得眼前頓時被什麼東西擋住了光線,就那麼一晃眼的黑了一下,她使勁搖搖頭,終於適應了眼前的環境,按照瘦高個說的仰頭對上他的眼睛。
“然後呢?”辛小絮覺得這種奇怪的事情竟然讓自己給撞上了還真是有意思,待會兒回家一定要跟老媽好好得瑟得瑟,可是她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已經是鬼魂了,估計想要回去是不大可能了吧?
“他是常小黑,我是白大常。我們兩個是一個縱橫陰陽天三界的組合——黑白無常。”白大常介紹道。這期間,他還不忘自戀地把散在額前的一縷長發往耳後甩了甩。
黑白無常麼?開毛線玩笑啊!
她不相信,撇撇嘴低頭往地下看,透過虛無縹緲的雲層,她看見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體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裡下來的一群穿著藍色急救服的人抬上了擔架,旁邊圍了好大一圈的人,她被花盆砸到的地方,那個碎掉了的花盆碎片和泥土中間,綠色的仙人球上小米色的小花顫顫巍巍地開著,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它的處境。
那碎瓦片和泥土的旁邊,一灘原本鮮紅的血跡已經漸漸被風吹乾,變成顏色不那麼觸目的暗紅色。
——那是她的血。辛小絮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哪個人會死得比她更無辜的了。
“彆看了,你就是再看,那車裡拉的也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而且,還是一副已經殘缺到無法修補的軀殼。”小男孩整整衣領,特彆欠扁地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踮起腳尖在辛小絮的肩膀上大力地拍了拍,模仿著大人的口氣說:“孩子,不要悲傷,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
節哀?她都已經死了他還讓她節個毛線的哀啊!辛小絮果斷有了一種想要衝上去劈他一個大巴掌然後俯下身用吼的說:“尼瑪死的不是你你丫也不能就這麼幸災樂禍啊!”
但是她沒有動,她隻是輕輕往下拉了拉嘴角,以此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怨憤與不滿。嗯,這姑娘就是心裡膽大,但是要讓她將心裡想的都付諸於行動,那還不如先滅了她來得容易些。
“額,我本來想說,你其實……不該死這麼早的……但是……”被常小黑小子叫“老白”的白大常哭喪了臉,一本正經地對著辛小絮鞠躬九十度,然後接下去說自己的“但是”:“但是,都是常小黑那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二貨,他又把我們要勾的魂魄給弄錯了——對不起辛小絮小姐,我們讓你白死了一次!對此,我代表常小黑向你表示十二萬分的歉意,希望你能夠原諒他並且接受我的道歉。嗯,就是這樣。”
老白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就連一句廢話都聽不到,辛小絮小小鬱悶了一下,她剛才好像聽見那瘦高的家夥說什麼,她其實是被勾錯了魂魄的?
既然這麼說,那眼前這倆家夥,一高一矮,一個麵癱一個古怪,一個白色長衫一個黑色西裝……這倆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拿著勾魂索索命的黑白無常?
尼瑪!辛小絮覺得自己瞬間就崩壞掉了。滿腦子都隻剩下自己怨念滿滿的哀怨的表情,“勾錯魂了?你們家勾錯魂把人命給勾沒了就這麼簡單鞠躬道個歉就算完事兒了?啊?我身體呢?我還回的去嗎我?”辛姑娘徹底爆發了,她一下子跳起來揪住黑西裝小子的白色衣領,怒目圓瞪,威脅他:“你說,你一個小小屁孩你玩什麼不好,乾嘛偏偏要找到我頭上讓一花盆就這麼活生生的把我一根紅苗正的祖國大好青年給砸死了呢?”
她的心裡開始滋滋往外冒火,攔都攔不住。憤怒的火舌猶如一條吐著信子的蛇,在辛小絮的腦海中發出“嘶嘶”的聲響,仿佛要占據她整個大腦一樣,怎麼趕也趕不走。
“不要叫我小屁孩!告訴你,小爺我有名兒有姓,我叫’常小黑’!”常小黑被揪得踮起腳,一張原本慘白慘白的小臉兒上倔強地揚起來。他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掙紮了幾下,就像是在練習狗刨式遊泳一樣,接著便開始大聲嚷嚷:“喂,喂,女人!放我下去!”
辛小絮腳踩一朵飄悠悠的白雲,凶巴巴地撇過頭表明自己堅定的立場:“放你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嘛……”她的眼風順帶掃了一眼老白,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們既然把我的魂魄找錯了,就該想辦法補救!”至於怎麼補救嘛,她覺得,最好就是讓自己還回到原來的身體裡去,也許她現在正在醫院的病房躺著,父母正焦急地圍在床邊等著她醒過來呢。想到父母,辛小絮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一下子就沒了精神,一鬆手,常小黑差點兒腿一軟就摔跟頭。
“要是想回原來的身體,那你還是彆想了——你原來的身體早就因為失血過多死掉了,而且,現在它恐怕已經被推到醫院的太平間裡和那一堆屍體做伴了,親愛的你不想玩兒詐屍吧?”常小黑一被放下來,就又恢複了開始時的嬉皮笑臉樣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珠子眨巴眨巴,心裡那小算盤就開始劈裡啪啦撥起來。
“那你說,你們兩個到底想怎麼辦?”辛小絮這回是徹底對這倆不靠譜的黑白無常失去耐心了,乾脆直截了當問出去,就等著常小黑怎麼回答了。
“親愛的,彆著急嘛,咱們先去我們辦公室,然後坐下來聽我慢慢說……”常小黑小手一揮,三個非人類就到了陰曹地府門前。
地府大門上掛著不知道什麼材質做成的橫幅,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的金字--“地府歡迎您”。辛小絮覺得略囧,跟隨著常小黑走進去,白大常跟在後麵,手裡舉著隻勾魂幡,好像是跟在她後麵的保鏢一樣。不過這人都死了,威風有什麼用啊。
“常小黑,我說,你靠譜麼?”讓辛小絮沒想到的是常小黑和白大常的“辦公室”竟然極有現代化氣息,茶幾、沙發、辦公桌……一應俱全。
“放心放心,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勾錯魂了--上一個我按照她的要求把她送去了一個隻有男人的國度,她是壽終正寢的,享年三十一歲,從那邊回來的時候看見我還跟我打招呼,特彆親熱地唱‘我還想再活五百年……’”常小黑整了整衣服,笑眯眯的一副奸商相繼續說:“親愛的,你想去什麼地方啊?”
“……彆著急,你不是說那女的是壽終正寢麼……在你們眼裡三十歲就算壽終正寢啦?”她要是再活過來,隻能活三十年,多憋屈啊。
“咳咳,不是這個意思,你要知道我們是按照她的要求給她提供的生存環境……”常小黑開始用手往後梳著他那黑亮黑亮的頭發,委屈地一扁嘴,說:“她原本的壽命應該是八十一歲,可是……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