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青青老曠課?這不可能,她每天都按時背著書包去上學的。”畢水清難以相信。
“可她並不在學校。”老師說。
“媽的!”畢水清幾乎是摔了話筒,“這真是他媽的一個糟糕透頂的日子!”
畢水清打開女兒臥室的房門,女兒的臥室亂得像個垃圾場,平時畢水清太忙,忙得幾乎顧不上女兒,所以她很少進女兒的房間。家裡請了個鐘點女工,每星期來二次,但柳青青拒絕女工進她的房間。臥室的牆上,貼滿了不知從哪弄來的各種彩頁,大都是披頭散發的西方爵士樂隊演奏的圖片,還有一些西部電影裡的牛仔明星,個個都是一副瘋狂的模樣,充斥著刺激的野性和歇斯底裡……
畢水清拉開櫥櫃,發現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假發,麵具,以及故意剪成一個個洞的牛仔褲。“天哪她究竟想乾什麼?”
臥室的一角放著一架鋼琴,顯然是被冷落了很久,因為上麵有一層厚厚的灰塵,在鋼琴旁邊,歪七橫八地躺著幾把斷了弦的吉他和八弦琴,還有架子鼓等樂器。
野衛隻知道畢水清在柳青青四歲時便專門請了鋼琴老師教她音樂,她對女兒的要求很高,從小就想把她培養成上流人家的公主小姐,可沒想到培養出來的卻是一個大逆不道的叛逆。
“真是反了!”畢水清咬牙切齒,“我非得狠狠教訓她不可。”
畢水清是在一家地下舞廳找到柳青青的。
她被眼前的情景大吃了一驚。
在充斥著搖滾樂、尼古丁、烈酒及刺鼻的混合氣味的地下舞廳裡,激光燈像濃妝豔抹的娼妓四射著騷動的顫亮,一塊閃著地燈的圓型舞池裡,扭動著一大群奇裝異服的怪物,用群魔亂舞來形容這裡的場麵再貼切不過了。舞池旁邊,幾個長發披肩男不男女不女的樂手抽搐似地抖動著四肢在彈著吉他,隱在暗處的架子鼓發出震耳欲聾的瘋狂打擊聲樂,台下,一大幫三教九流的流氓地痞一邊酗酒一邊作樂,哨聲,狂笑聲,打情罵俏聲,野獸般的吼叫令人作嘔地交織在一起畢水清從來沒進過這樣的地下舞廳,她更是作夢也想不到她的女兒會在這種場所裡鬼混。她是從女兒的一個要好的同學口中得知女兒在這家地下舞廳的消息。
女兒的同學說,柳青青在地下舞廳打架子鼓,她和這家舞廳的樂手們相互稱兄道弟。前些日子,柳青青還專門邀了班上平時和她關係比較好的幾個同學來聽她演奏架子鼓,並要她們保守秘密,不準對老師透露這件事。
架子鼓在舞池的邊角,激光燈每隔一分鐘才把一束強烈的光線射到打鼓的樂手身上。這時畢水清看清了那個架子鼓手正是柳青青。柳青青一頭短發用電吹風吹成刺蝟型,經過摩絲的定型,一縷縷朝天豎著,怪誕極了。她穿著一身到處剪成條狀的牛仔裝,眼瞼和嘴唇上塗著濃濃的黑色眼線和唇膏,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頹廢的嬉皮士。她顯然沒料到媽媽會找到這裡,她完全投入到瘋狂刺激的演奏中,樂曲演奏的是一首《我不是一個壞女孩》。
畢水清的臉膛簡直就要爆炸,她強忍著使自己沒有當場砸了這家舞廳。但就在這一刻,她發誓要做到讓警察封了這家舞廳,把那些誘使她女兒的那幫樂手統統送進看守所!
“如果你不想當眾出醜的話,請馬上和我一塊回家!”畢水清轉到柳青青身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句話。
柳青青顯然大吃一驚,她沒想到媽媽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在她發怔的當兒,她手上的鼓錘也怔愣了一下,前麵的四名樂手發覺不對頭,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向她轉過頭。
他們並不知道畢水清是柳青青的媽媽。“彆愣著,小妞。”
“女士,有話待會兒說,你影響了我們的天才小妞的演奏。”
“是我們的寶貝。”
“我們的心肝。”
四位樂手一人一句,臉上全掛著玩世不恭的笑,並朝畢水清扮著怪臉。
畢水清更堅定了收拾這幫嬉皮士的決心。
“聽著,馬上放下你手裡那該死的玩意跟我走!”
“他們花錢聽我的演奏,處於相互尊重,我總得把這支曲子演奏完吧?”柳青青聲音不陰不陽,她從畢水清身上繼承了說話尖刻的遺風。
畢水清隻覺得全身在顫栗,她掄起手臂,最後她還是克製了自己,沒讓巴掌落在柳青青的臉上。
四個樂手都發現了畢水清這一舉動,他們一個個表現出驚詫。
這時,曲子完畢,台下掌聲,呼哨聲,尖叫聲亂成了一片。
“你不為我鼓掌嗎,母親大人?”柳青青很得意,因為她戰勝了畢水清。
“我讓你們明天統統進監獄!”畢水清拉起女兒的手衝出地下舞廳。
柳青青一臉的挑釁,“我們並沒犯法。”“你逃學,就是為了乾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畢水清把女兒拉到馬路的一邊,胸腔的火終於迸發出來了,她狠狠給了女兒一巴掌,“混帳!”
畢水清覺得整個人都要垮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才是開始,柳青青會要了她的命……
為了阻止柳青青不再和那幫樂手混下去,並給她一點厲害瞧瞧,畢水清當天便找到公安局局長,向他反映了地下舞廳的情況,並把那四個樂手告了一狀,罪名是誘使未成年的在校生到地下舞廳賣藝賺錢。“如果你不命令你的手下查封那家舞廳,把那四個家夥抓起來,我就要用報道引起全社會來關注這件事。”
公安局長自然明白畢水清這樣的人物是得罪不得的,“很樂意為你效勞。”公安局長也正巴不得畢水清在輿論上助他一把,現在社會治安亂得不得了。
當天晚上,公安局長親自帶領警察查封了這家地下舞廳。畢水清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大解其恨。但她沒想到,她這一舉動使柳青青和她的對立進一步加劇了,柳青青對她越來越冷漠,在家裡,畢水清讓她乾這她偏乾那,凡事與畢水清較勁對著乾。她們的關係越來越緊張,畢水清越發憂心忡忡,但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柳青青拗起來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偉傑為此找了女兒,“媽媽那樣做也是為了你好。”
“不!媽媽簡直就是一個報複狂,法西斯,她使我聯想起滿屋抄斬的希特勒,武則天。”
“她是過分了點,但我敢肯定,她是愛你的。”
“彆對我說你們愛我,”柳青青一臉的厭惡,“如果你們真的想到了我,你們就不該離婚。”
“聽我說,青青,離婚和愛不愛你是沒有關係的。”
“有關係,”柳青青冷冷地笑道,“至少你離開了我。”
“對不起,青青,爸爸很抱歉,”朱偉傑不知該怎麼對女兒解釋,“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搬回來和爸爸一塊住。”
“不,這是無濟於事的。”
“為什麼?”
“你不認為已經太晚了嗎?”
“不!我不這麼認為,在父親與女兒之間,永遠沒有什麼不可挽回的關係。”
你是感覺不到我的“那是因為你沒處在我這種處境心情的,”柳青青繼續說道,“和誰住並不是問題的關鍵,這些年我一直和媽媽住在一起,可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遠,越來越緊張,越來越糟,因為媽媽總是那樣忙,和你一樣,她的身邊總有許多我不喜歡的叔叔,我”柳青青突然哽住了,她使勁咬緊下唇搖頭,竭力不讓淚水流出來,“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再談下去了,我恨你,恨媽媽,因為你們從來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我討厭你,討厭討厭討厭!”
“對不起,”朱偉傑想說什麼,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女兒的話把他那顆已和女兒疏遠了十年的心紮傷了,紮疼了,他忽視了一點,女兒已是個十六歲的大孩子了,道歉,解釋都是蒼白的。朱偉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個有愧的父親,他沒有勇氣正視女兒的目光,他隻有默默地站起來,默默地走出了女兒的房間。他認為有必要和畢水清認真地談一次,為了女兒。他找到畢水清:“我想,問題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
“不,我不這麼認為,她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畢水清說道,“她生活的條件太優越了,她無法無天就因為她有一個寵愛她的當官的爺爺,有一個為她提供舒適的生活條件,放任她自由的媽媽,還有你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把所有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的父親,我是說你這個從不關心她的父親。”
“你真這麼認為嗎?”
“那你要我怎麼認為?”畢水清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讓我向她賠不是?低頭認錯?說不是她錯了是我錯了?支持她逃學,繼續和那些社會渣滓鬼混?”
“不,你理解錯了,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我是說她需要理解,需要關心“也許我們並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