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日,辰玄每天都會到試心間中去揣摩碑文。
讓他覺得不解的是,試心間門口忽然多了許多人。這些人既不進去,也不離開,就守在門口,看到自己出現,還會指指點點,悄聲議論些什麼。
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辰玄自然不知道,自從那天他和杜思成同時出來之後,在眾人有心無意的推動下,他和杜思成的的較量已經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兩人每天都是午時到達,一同進入,直到戌時試心間關閉才會出來。而根據某個修為不俗的弟子彙報,兩人的進度也極為接近,此時都已到了第十七層。
這種無形的較量,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了數日,勝負未分。
試心間,碑林第十七層。
數以千計的碑林到了此處,隻剩下了寥寥三塊,再往前就是試心間的中心。傳聞,那塊血紅色的石碑上記載有試劍門的無上絕學,大乘神通《試劍術》。
辰玄和杜思成分彆占據了一塊石碑,各自揣摩。
這三塊石碑二人都事先看過一點,最後各取所需,倒也沒有什麼衝突。三塊石碑中,其中一塊是鑄劍心得,杜思成那一塊是記載的某種神通,而自己麵前這一塊,則是祖師留下的最後一塊碑文。
看到這裡,辰玄就算是再傻,也知道留下這些碑文的人是誰了。
“辟一荒山野峰,搭廬開荒,引地脈之火,鑄劍再戰······”
若不是看到這些碑文,辰玄想破頭也想不到,原來祖師建立試劍門,不過隻是一時興起,為了鑄劍再戰王不歸罷了。
不過越是看,辰玄心中越是崇敬。自己和祖師當年的情況有些相似,都不是什麼天資卓絕之輩。但祖師一心向劍,為了參悟神通甚至不惜跳下瀑布,更是願意花費三年時間沿河而下,隨後又自創功法,開宗立派,數敗於王不歸之手依舊沒有放棄。
自己所謂的毅力,在祖師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吾唯一憾事,從未勝王不歸一場,十七戰全敗。今王不歸白日飛升,再無眷戀,望劍廬後世有煊赫天地者,直上天界,代我一戰。”
“平生事記,難稱驚才絕豔,大小不遺,徒慰後世道心持恒者。”
“劍之一途,如川流,如琴曲,如朝露,如春秋,非朝夕可成,需吞飲日月,心堅如鐵,心有旁騖者難以大成。推己及彼,修行亦是相同,資質優劣不過起點高低,神通圓殘不過進展快慢······”
“心堅如劍者,若能明悟本心因何所執,哪怕資質最劣,神通最殘,窮數十乃至百千倍大毅力,移山填海,亦能玄妙通天······”
看到此處,辰玄頓覺高山仰止,祖師宏誌千百年難得一見。
祖師平生記事到了最後,沒有留下任何具體的法門或是心得,辰玄卻是如獲至寶,體悟良多。那些進入試心間的天才們,是絕對難以體會到那種被資質所限的痛苦。
這一邊,麵色蒼白的杜思成忽然停了下來,他已經悟到了碑文中的一些玄妙,可精力卻是難以為繼。這幾天下來,他和辰玄相較不下,心神耗費巨大,此時不過是在咬牙強撐。
最初的時候,杜思成雖然驚訝,但並沒有怎麼把辰玄這種小角色放在心上。他何等身份,一心想要和與外門第一人劍南一較高下,遠非一般的心高氣傲。
可是漸漸的,辰玄展現出來的毅力讓他極為震驚,再加上旁人的煽風點火,杜思成也隱約有些不安。這試練間的最後一層封印著試劍術的前三式,對此他是誌在必得。
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辰玄,對方似乎陷入了某種頓悟之中,顯得極為平靜。
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麼怪胎?這麼多天下來,不但和自己同進同出,而且還很快追上了自己的進度。
要知道,杜思成能夠可是足足花了兩個多月時間才走到這裡的,這個叫辰玄的家夥才花多久時間?
是要挑戰我嗎?
杜思成冷笑一聲,心中卻是有幾分不以為然。不論身份還是實力,辰玄和他都是天差地彆,根本沒有作為對手的資格!
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辰玄所走來的一路,都是在研究祖師平生記事,他和許多人之前都看過,發現裡麵隻是一些平常記載之後就失去了興趣。
誠然,祖師的毅力很讓人敬佩,但那些東西能有什麼用?能領悟神通嗎?能領悟修行訣竅嗎?能增強實力嗎?都不能!
在他眼裡,祖師記事講述的隻是一個廢材的苦苦掙紮罷了。像他這種天縱奇才之輩,修行之路一片坦蕩,何需費那麼多周折?
待我悟透這碑文上的法門,立刻就能學會一門排名靠前的小乘的神通,實力大增,最後一層的前三式《試劍術》也非我莫屬。
此等螻蟻也想在我麵前張狂?
就在這時,頓悟中的辰玄忽然麵露痛苦之色,緊接著悶哼一聲,睜開了眼睛。看上去,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困境。
哼哼,不行了吧?杜思成在心中冷笑一聲,臉上卻是沒有絲毫表露出來。讓他意外的是,辰玄此時竟然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放棄了?
杜思成皺起了眉頭,從往日的情形來看,對方不像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不過這樣更好,沒人打攪的話,自己就能更專心地領悟試劍術。
辰玄自然不知道杜思成腦子裡想的是些什麼,此時他的確陷入了某種困境。這種困境卻不是來自修行上,而是心態的變化。
看完祖師的生平記事後,腦子裡忽然多了許多疑惑。
自己真的算得上心性堅定嗎?
這六年來,雖然不曾放棄修煉,但很多時候,也會自我懷疑,懷疑自己不是那塊料,猶豫是不是應該放棄,最後隻不過被心中的執念逼迫著沒有放棄罷了。
而自己所執著的又是什麼呢?打敗她嗎?還是去妖域?去了妖域又能做些什麼呢?見到爹娘了又說些什麼?
辰玄忽然覺得一些自己所堅持的東西變得有些模糊起來,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中,心神動搖,在試心間裡根本看不進去一個字。
辰玄提早出現,讓圍觀在外的修士們轟隆一下炸開了鍋。
“看吧,我就說杜師兄必勝!”
“一個連氣海都沒開辟的家夥,怎麼可能勝得了杜師兄!”
圍觀的弟子議論紛紛,辰玄卻是充耳不聞,徑直往外走。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一個聲音忽然叫住了他。辰玄轉過頭,正好看到微笑著走來的杜思成。
“見過師兄。”
“師弟客氣了。師弟隻用四日時間就能參悟到第十七層石碑,真是讓人佩服。”杜思成客氣了幾句,隨後直奔主題。
“在下不才,也勉強和師弟一同進入第十七層,不如我們打個小賭,看看誰能最先進入第十八層?”
這是挑戰!
人群沸騰了,雖然說二人看上去已經較量了多日,但杜思成是何等人物?天資過人,修為脫俗,和劍南二人號稱當代弟子中最有可能進入內宗的天才!
真正動手起來,杜思成一根指頭就能碾死辰玄,需要自降身價去挑戰一個無名之輩?
一眾圍觀的弟子不明所以,那些支持杜思成的女弟子則是欣喜若狂,在他們看來,這是杜師兄自信和風度的表現。那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家夥,怎麼可能會是杜師兄的對手!
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辰玄,在他們眼裡,杜思成的挑戰,無疑是對他的抬舉,天大的榮幸。他之所以咬牙堅持這麼多天,不就是為了出風頭嗎?
然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辰玄聞言之後隻是輕輕地皺了皺眉頭,輕描淡寫地道:“我沒興趣。”
“什麼?”杜思成一臉不可思議,心中卻是暗自冷笑了一聲,這樣一來,辰玄就算走出了目前的困境也不會再來試心間了。
他之前看似滿不在乎,心底卻也有些小小的擔心,萬一,萬一讓這個家夥僥幸比自己先悟到了試劍術怎麼辦?
杜思成此時紆尊降貴,在辰玄陷入困境的時候,當著眾人麵前發出挑戰,就是要逼對方避戰,或者認輸,這樣一來辰玄就沒有臉在來試心間了。
“我以後都不會再來試心間了。”辰玄緩緩地道,隨即轉身離去。
回到住處之後,辰玄罕見地沒有修煉,隻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也不知道在乾些什麼。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數日,他房門禁閉,甚至都沒有往劍池送礦。
“小葉子,快開門,快開門。”房門被人拍得啪啪作響,躺在床上的辰玄苦笑一聲,打開了房門。
綠萍急衝衝地跑了進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你這家夥,居然連門派事務也置之不理。要不是我替你求情,師父就要把你逐出山門啦!”
她說得聲色俱厲,看上去卻沒有半點凶煞模樣,就像個調皮的孩子在模仿大人。辰玄心中微暖,嘴上卻是趕緊認錯道:“多謝師姐,我以後不敢了。”
“知道就好。那個杜思成的確有些天賦,你輸給他也是正常的,彆往心裡去。什麼怯戰不怯戰的,由得彆人說去。”
怯戰?這是什麼怎麼回事?
辰玄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這幾天心境起伏,一直閉門靜思,卻不知道在杜思成的刻意渲染下,他是害怕了杜思成的挑戰,因此受挫,閉門不出。
正想問個明白,綠萍卻不給他機會,一把抓住他就往外跑。
“走,你反正沒事做,不如幫師姐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