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迷迷糊糊的翻身起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穿衣洗臉刷牙刮胡子這些每天的定式,路過窗台的時候往外看了一眼。
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中平躺著幾朵不拘形跡的雲。幾隻不知名的鳥雀在雲中穿梭追逐,時時作翩翩的擺舞。與天上的慵懶仙丹相對應的是人間的熙來攘往,街上合奏的汽車喇叭聲昭示著此刻正是上班的高峰。
這樣令人身心愉悅的秋日場景對於剛剛起床的我來說,卻意味著一個殘酷的問題:又他媽遲到了。
一路狂奔,我幾乎是擦著市長的專車衝進了黨校大門的。隨後扔下車子,大跨步奔向列隊歡迎我的同學們。老師的臉色極其難看,但是看到我身後的市領導,立刻又多雲轉晴笑靨如花。
我本來想按照昨天隊列的位置把自己安插進去,可是抬眼一看,滿眼的人頭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共同向我傳遞著一個信號:先生,已經沒有您預定的位置了。
隻好無視老師憤怒的眼神,奮力擠進第一排的隊列裡。
我拚命把一路上消耗的氧氣補充完畢,市領導恰好與第一排的同學握手握到我麵前。市長抬眼仔細端詳了我一下,然後又用一副彆樣的表情跟我握了握手。與此同時,陪同領導的老師們似乎把視線全像凸透鏡彙集太陽光一樣,迅速集中在了我身上。
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嗎?!
當我把鄙夷拋向左右的時候,才發覺了異樣,原來我站到了全是女生的隊列裡!
上帝啊,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你要這樣懲罰我!
回到教室,我感覺全世界的眼神都在傳遞著我今早的囧相。尤其是蘇曉蓓,自打我進門就衝我擠眉弄眼樂不可支。
我沒好氣的說:“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蘇曉蓓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說:“你沒注意市長的表情嗎?就像是吃蛋炒飯被沙子硌到了牙。”
我故作鎮定的說:“其實我是故意的,為了讓你看看市長尷尬的表情我豁出去了。”
她不屑的說:“少來了,昨晚1點還在上QQ,不起晚了才怪。”說完,突然顯然大腦意識到了什麼事情,轉過頭看向彆處,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
自己永遠都慢半拍的大腦終於在關鍵時刻保持了暢通。
昨晚我在線的事情她怎麼知道?貌似並沒有加她好友吧?貌似昨晚跟我聊天的隻有一個人吧?貌似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吧。
真相隻有一個。
我欲化身柯南,把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眼鏡往鼻梁上一推,指著她肯定的說:“你就是雪兒!”但是轉念一想,如此直白肯定會讓她惱羞成怒,估計直接後果就是從此不再理我。
於是,我克製克製再克製,裝作毫不知覺:“你不曉得我一向是晝伏夜出嗎?”
她果然被我無辜的表情騙了,撇了撇嘴:“怪不得白天總是睡覺,看你以後上班怎麼辦,難道要在辦公室裡準備張床嗎?”
剛想說其實我辦公室有床,話到了嘴邊突然意識到我所謂的辦公室不過是值班室兼倉庫,而我也不過是個“贗品”。
頓時失去了聊天的興致,轉過頭去繼續悶頭睡覺。
看來當時無禮的舉動把蘇曉蓓氣得不輕,接下來的一整天沒有任何理睬我的傾向。
突然得到消息,明天要進行培訓考核。據知情人透露,所有的題目都在課堂筆記中。不過我的教材和筆記本都當枕頭用了,筆跡沒有,口水的痕跡倒是不少。臨時抱佛腳看來不現實了。
環顧四周,這時終日睡覺帶來的後遺症發作了,周圍除了蘇曉蓓全是陌生的麵孔,連同桌都沒說過幾句話。
正在這要緊的時刻,自己偏偏把蘇曉蓓得罪了。我幾次諂媚的搭訕都被她如空氣般無視,可謂是久攻不下。正麵無法攻克,隻好迂回進軍。
回宿舍後,在QQ上給雪兒發了無數條留言,然後目不轉睛的在線上蹲守了兩個小時。當看到雪兒頭像終於亮起來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倏忽間像灑進了陽光亮了起來。
右手寂寞:“好久不見啊,美女,忙什麼呢?”
雪兒:“上網。”看來氣還沒消,子曰得不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右手寂寞:“是嗎,看電影嗎?”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聽音樂?”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玩遊戲?”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設置了消息自動回複?”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請問你是人類嗎?”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哇哈哈哈哈,靈長類?”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那是鳥類?”
雪兒:“不是。”
右手寂寞:“兩棲類?”
雪兒:“你有完沒完?”
終於不再自動回複。
雪兒:“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和自動回複聊得這麼起勁!”
右手寂寞:“承讓了,其實我更希望和你本人聊。”
雪兒:“少犯貧,說吧,找本小姐有何貴乾?”
右手寂寞:“很久沒有聆聽您老的諄諄教誨了,心裡甚是過意不去,今晚特地來給您老請安。”
雪兒:“朕躬安,你跪安吧。”這就要退朝,得趕緊攔下她。
右手寂寞:“彆價,臣還有本上奏。”
雪兒:“早乾嘛去了,留著明天再說!拜拜。”說完下線走人了。
我頓時欲哭無淚了,還明天再說。靠,明天就要問斬了,說什麼都晚了。現在的我,才真是陷入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裡了。沒辦法,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麵對著桌上的試卷,百感交集。本以為告彆學生時代以後再也不用考試了,沒想到今天再次感受到這種煎熬。此時的我,變成了真正的“烤生”了。
時間眼看著已經過去了一半,我的試卷上依舊空空如也。
同桌用他肥厚的臂膀把試卷遮的嚴嚴實實的,還時不時探頭過來從我的角度檢查下試卷的保密程度。切,小心眼的男人沒出息。哥就算考鴨蛋也不去求你。
看來隻能指望蘇曉蓓了。回頭一看,人家正忙著嘩嘩的翻著筆記本奮筆疾書呢。輕輕喚聲美女,根本連頭也不抬。完了,這次我杯具了,回去要承受主任的怒火了。算了,這破工作不要也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正在我胡思亂想不知所措的時候,“啪嗒”一聲,後背被圓珠筆捅了一下,一本筆記本遞了過來,上麵還夾有一張紙條。紙條上書一行清秀的蠅頭小楷:“凡是折角的地方都有題目的答案。”
這一刻我總算是體會到什麼叫雪中送炭雨中送傘了。
把試卷答完之後,我長舒了一口氣,衝著探頭探腦打算抄襲的同桌微微一笑,把試卷折起來,把他準備偷窺的念頭扼殺在搖籃裡了。
死胖子,讓你不給我抄!
看著同桌一臉不爽的樣子,我心中大呼痛快,迅速收拾好東西,把試卷往講台上一扔,在眾人敬仰的目光中大搖大擺的晃出教室。
我站在校門口,目送著全班同學陸陸續續的離開,始終不見蘇曉蓓的身影。
這裡貌似隻有一個出口啊,難道翻牆走了?還是真的會遁地術、隱身術?
在我基本上快要放棄的時候,蘇曉蓓終於推著車子姍姍出現了。我把筆記本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呈給她:“多謝蘇小姐救命之恩!”
蘇曉蓓撇撇嘴接過來:“你得了吧,少得了便宜賣乖,記著欠我一頓飯。”
我說:“應該的,必須的,明天下課後您老有時間嗎?我請你吃KFC。”
蘇曉蓓上上下下的仔細端詳了我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大笑,趴在車把上揉著笑疼的肚子抬起頭來說:“你睡迷糊了吧?明天……明天誰還來呀?今天就是最後一天,考試都結束了還上哪門子課呀。”
我暈,今天是最後一天了?突然心底裡散發出一種彆樣的滋味,不知是慶幸終日昏睡的日子到了儘頭,還是遺憾又回到了那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看我愣在那裡半天沒有表示,蘇曉蓓用手拍拍我:“彆在那裡犯傻了!你媽喊你回家吃飯了。”說完蹬車離開。
我終於清醒過來,緊蹬兩下趕到前麵:“改日不如撞日,今天下午您老有時間嗎?”
蘇曉蓓低頭看了看表:“現在都快六點了,太晚了吧,下次再說吧。”
我抬頭看了看依舊在天上晃悠的太陽,說:“才六點而已,不算晚吧。”
蘇曉蓓堅持:“我家距離這裡比較遠,太晚回去不安全。”
我隻好一臉遺憾的就此作罷,轉而去想今晚回去該買什麼好吃的犒勞自己兩周以來的辛勤勞動。
烤鴨還是燒雞,這是一個問題。
揮手和蘇曉蓓作彆,我拐進旁邊的一家超市買了包花生做下酒菜。出來時驚奇的發現蘇曉蓓依舊推著車子站在路邊。
我湊上前去:“美女,你改主意了?”
她被我嚇了一跳,車把幾乎脫手:“你怎麼還沒走?”
我說:“剛才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出來後發現你還在等我。”
她送了一個大白衛生球:“少在那裡自作多情,沒看到我車子壞了嗎?”
“車子又壞了?”
果然,前輪完全癟了。壞的可真是時候。
“這附近沒有修車的,我勸你還是把車子暫時放在學校裡麵吧。”
蘇曉蓓點了點頭,推著車子回頭往學校走去。看著她茫然無助的背影,我忍不住喊:“等會我送你回家吧。”
蘇曉蓓看了看我,給我一個燦爛的微笑:“好啊。”
KFC裡麵人流如潮,幾乎可以改行賣人頭了,隻好換到了隔壁,加州牛肉大王。
說實話,我對加州牛肉大王有種彆樣的情愫。大四那年滿世界流浪找工作的那段時間裡,因為主觀上怕入黑店,客觀上迫於囊中羞澀,飲食基本上都在加州牛肉大王的各個網點解決的。
至今還記著那次乘火車去無錫參加某央企麵試,到達時正是淩晨三點,當然不可能這時候衝去公司自討沒趣。於是乎,便在車站附近的加州牛肉大王點了一碗10塊大洋的牛肉麵,從淩晨3點一直吃到早晨7點,直到碗裡的湯都蒸發殆儘,才不得不在全體服務員鄙視的眼神中逃跑。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誰讓車站旁那麼多牛肉麵大王呢……
“先生,你的牛肉麵。”
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上來了。我抬頭看看蘇曉蓓,示意女士優先。
“這次多虧你拔刀相助,要不然我絕對橫屍當場。”我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如海邊拾貝般把碗裡的蔥花揀出來。
蘇曉蓓看著我小心翼翼的動作,問我為什麼不吃蔥花。
我一本正經的說:“我是少數民族。不吃蔥。”
蘇曉蓓“噗”的一聲笑出來,連連搖頭表示不信。
我無限懷念的說:“我不吃蔥花已經有二十年了。”
蘇曉蓓一臉疑惑:“難道還有什麼特殊含義不成?”
其實這隻是我幼兒園時代養成的挑食習慣而已。想當初,幼兒園可惡的廚子們做飯時總把蔥和肥肉切成大塊大塊的,並且很少放鹽。劣質的飯菜質量嚴重影響了我的食欲,每次吃飯都像下油鍋。但是凶神惡煞般的阿姨要求我們吃飯都要吃乾淨,剩下的小朋友都要被打屁股。於是,我隻好把蔥花偷偷挑出來藏在口袋裡。老媽洗衣服的時候,時常發現兜裡攢了滿滿一兜的蔥和肥肉。
這還隻是開始。
從那以後,蔥花和肥肉就一直被我打入冷宮二十多年。連過年包餃子,我家都不放蔥花,做餡的豬肉都要經過我的確認沒有肥肉才行。不過,在經曆了大學餐廳那些連點肉腥味都不存在的飯菜後,我終於與肥肉兄摒棄前嫌握手言和了。而蔥花就沒有這麼好命了,一直處於我的黑名單當中。